清晨的风贴着脸颊吹,我站在路口,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碰到手机屏幕,凉的。
绿灯亮了,我迈步过街,右脚落地时,脚弓微微弹了一下,像踩在弹簧上。
走到小区楼下,我没直接上楼,靠着墙站了会儿。抬头看,三楼那扇窗还黑着。爸妈应该还没醒。
我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亮起的光映在脸上。通讯录里“妈”的名字跳出来,我盯着它看了两秒,拇指按了下去。
铃声响到第三声,电话接通了。
“喂?”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这么早,出事了?”
“没出事。”我立刻说,“就是……想听听你声音。”
她顿了一下,“你这孩子,大清早不说人话。”
我没笑。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卡住了。
“妈。”我低声说,“有人说我,靠关系进公司。”
话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愣了。原以为能忍住的。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然后她“啪”一声把什么东西放在桌上,声音变了:“谁说的?地址给我,你爸开车去骂他。”
我愣住,随即鼻子一酸。
“别……哪能真去啊。”
“怎么不能?”她声音拔高,“我们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在外头被人戳脊梁骨的!你跳得好不好,我们不懂,可我们知道你每天练到几点!你脚疼不疼,我们比谁都清楚!”
我咬住下唇,没敢出声。
“你爸前天还说,看你朋友圈发的练习视频,动作比以前顺多了。他说,我闺女跳得比那些人强,就是不吭声。”
我闭了闭眼。
“你们别操心了……娱乐圈就这样,说两句闲话正常。”
“放屁!”她直接打断,“欺负人还成正常的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懂这些,就该忍着?”
我摇头,又意识到她看不见,轻声说:“不是……就是不想你们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爸的声音:“给我。”
然后是换手的窸窣声。
“美丽。”爸的声音低,但稳,“你小时候,班上有人说你是野孩子,不让你进教室。”
我记得。
“那天我站在校门口,从第一节课等到最后一节。谁敢拦你,我跟谁吵。”
我吸了口气。
“你现在被人说闲话,跟那时候一样。不一样的是,那时候你小,现在你大了。可我和你妈的想法没变——你不是偷来的,不是捡来的,是我们挑来的,是我们心尖上的。”
我猛地把脸埋进臂弯,肩膀抖了一下。
“爸……”
“你跳你的舞,唱你的歌。跳得好,是你的本事;跳不好,回家吃饭,我们照样疼你。”
我蜷在墙角,眼泪往下掉,却没哭出声。
“可我想跳好……”
“那就跳。”他说,“不是为了堵谁的嘴,是为了你自己。你要是哪天不想跳了,随时回来。家里的饭,永远给你留一口。”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哑着声说:“嗯。”
“你妈刚才说要去公司骂人,我没拦她。”爸顿了顿,“不是真去,是让她把话说出来。可我心里也这么想——谁敢欺负我闺女,我不认他这个理。”
我擦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
“去休息吧。”他说,“别熬太狠。”
电话挂了。
我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手机还贴在耳边,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楼道里传来开门声,隔壁阿姨拎着菜篮子出来,看见我,笑了一下:“小姜?这么早就回来啦?”
“嗯。”我笑了笑,“刚练完。”
“你爸妈总说你拼。”她摇头,“可不拼哪行啊,这世道。”
我没接话,冲她点点头,转身进了楼道。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油烟味混着旧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换鞋,轻手轻脚走进客厅。窗帘拉着,屋里暗。我摸黑走到沙发边,坐下,把外套盖在腿上。
手机亮了下,是电量提醒。我点开相册,翻到一张老照片。
夏天,小院里。我扎着红头绳,穿花裙子,坐在爸爸腿上。美妍骑在他肩上,举着。妈妈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冰棍,笑着往我嘴里塞一口。
阳光很亮,照在每个人脸上。
我放大自己的脸。那时候眼睛亮,笑得没心没肺。
手指滑动,又翻到另一张。初中毕业照。我站在后排,校服洗得发白,但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爸爸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肩上,笑得有点拘谨。
那会儿他刚学会用智能手机,拍完还问我:“照得行不?你妈说衣服要拍全。”
我那时嫌他土,现在却盯着那件校服看了好久。
那是我妈一针一线改小的。我长太快,每年开学前她都熬夜改。
我退出相册,打开备忘录。
光标闪着。
我想打“我要坚强”。
可打出来的却是:“谢谢你们一直没放弃我。”
删掉,重打。
“你们不是我的退路,是我的起点。”
停顿几秒,继续写:“我不必成为谁眼中的明星,只要还是你们的女儿,我就有资格站在台上。”
删掉最后一句的“站在台上”,改成:“我就有资格做我想做的事。”
保存。
设为桌面。
然后新建一条,只写了一句:“我不是为了赢谁,是为了不辜负那顿热饭、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那辆风雨里接我放学的三轮车。”
锁屏。
屋里还是暗的。我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在茶几上。那里摆着一个旧铁皮盒子,我妈叫它“美丽成长箱”。
我走过去,打开。
里面有一张小学奖状,一张初中合唱比赛的登台照,还有我第一双舞鞋——早就小得穿不下,鞋带断了,我妈用红线重新缝过。
我拿起那双鞋,鞋底还沾着一点舞台的灰。
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摔了一跤。下来后躲在后台哭,我爸冲进来,二话不说背起我就走。
“不比了。”他说,“回家。”
可第二天,他又送我回来,手里拎着这双新鞋。
“再试一次。”他说,“不是为了得奖,是为了你不后悔。”
我把鞋放回去,盖上盒子。
转身进厨房,烧水,泡面。
水开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公司群消息。
我没点开。
面煮好,我端到桌上,坐下,拿起筷子。
刚挑起一筷子,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放下筷子,解锁。
是林老师发的训练安排。
我扫了一眼,没回。
把手机翻过去,面已经有点坨了。
我重新搅了搅,吃了一口。
热气往上冒,糊了眼睛。
我低头继续吃,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
吃到一半,停下来,起身去卧室。
打开衣柜,翻出一条旧围巾——我妈去年织的,毛线有点扎人,颜色也不时髦。
我把它折好,放进包里。
然后坐回桌边,把剩下的面吃完。
碗底还剩点汤,我端起来,一口喝掉。
放下碗,擦嘴,起身。
走到门口,换鞋。
鞋带系得紧,但不勒脚。
开门,走出去。
楼道灯亮着,照在水泥台阶上。
我一步一级往下走。
走到一楼,推门出去。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
我抬手挡了下,往前走。
街边早餐摊的蒸笼冒着白气,油条在锅里翻滚。
我路过时,老板抬头:“小姜,今天不急啊?”
“嗯。”我笑了笑,“不急。”
他点点头,继续忙。
我沿着人行道走,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又碰到手机。
没逃出来。
走到路口,红灯。
我停下。
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我的影子。
一个穿着舞鞋、提着包的女人,站得笔直。
绿灯亮了。
我迈步过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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