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我没有抬头，手指还搭在手机边缘，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走廊的灯光斜切进来一角，落在控制台边缘，映出我半边肩膀的轮廓。
脚步声停在我面前，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视线里。风衣下摆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是文件袋放在台面上的声音。
“这些账号，从昨晚九点开始集中发帖。”关毅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转发路径有明显操控痕迹，技术部已经锁定了四个核心推手。”
我慢慢抬起眼。他站在投影幕前，没看我，而是伸手打开了设备。画面一闪，一张复杂的传播图谱铺展开来，密密麻麻的节点像蛛网般交织，中间几条粗线直指同一个方向。
“这三个小时内的扩散量，百分之七十二来自这四个账号之间的循环互推。”他点了点其中一组，“Ip地址关联到徐若琳团队的宣传代理公司，另一个则是她长期合作的造型顾问。”
我盯着那几个名字，喉咙有些发紧。
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确认后的释然——原来我没有猜错。
“他们剪辑了排练厅的监控画面，也截取了我们讨论编曲的音频。”他的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天气，“但所有原始记录都在系统里存档，时间戳、录音完整度、视频元数据都对得上。我们的工作过程，每一分钟都有据可查。”
他说完，转身拉开椅子坐下，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有问我还好吗，也没有说别担心，只是把平板递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份草拟中的声明稿，标题写着：“关于‘双星计划’合作真实性的澄清”。
“我已经和公关、法务沟通过了。”他看着我，“只要你说可以，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就同步发布这份声明，并对涉嫌造谣的账号提起侵权诉讼。”
我的指尖碰到了平板边缘，凉的。
我想起几个小时前，看到那篇长文时的心跳加速；想起粉丝群里那些替我抱不平的话；想起保洁阿姨擦着桌子说“你们唱歌的样子，真像一家人”；也想起徐若琳朋友圈那句意味深长的“有些人永远学不会什么是真正的合作”。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人，说什么都会错，做什么都被解读成反击或示弱。
但现在，关毅站在这里，手里拿着证据，眼里没有迟疑。
他不是来安慰我的。
他是来和我一起面对的。
我把平板接了过来，一页页往下翻。声明内容简洁有力，先列出事实时间线，再附上技术部出具的传播分析报告摘要，最后强调项目创作的真实性和双方的专业态度。
但在结尾处，还空着一段话的位置。
我盯着那个空白框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滑动光标。
然后敲下一句：“我们的合作，不需要人设包装，因为它真实存在过。”
关毅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句话要放进去。”我说，“不只是回应他们，也是告诉那些一直相信我们的人。”
他伸手调出邮件界面，“那我们现在就定稿，发给法务做最后审核。明天一早，所有渠道统一推送。”
我点点头，把修改后的文档传回给他。他接过平板的时候，袖口蹭到了我的手背，很轻的一触，但我感觉到了温度。
“其实……”我忽然开口，“我一直怕别人说我靠你才有机会。”
他抬眼看我。
“我知道你是因为听到我唱歌才决定签下我，也知道你在很多事上帮我挡过压力。但我最怕的是，有一天大家会说，姜美丽什么都没做，只是有个好老板愿意捧她。”
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所以这次的事，我不想躲。如果他们觉得我能被轻易打倒，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不是只会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
关毅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可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过了几秒，他低声说：“那你记住了——从今天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他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另一侧，打开内部通讯系统，拨通了技术部值班人员的号码。
“把昨晚到现在的全部原始日志打包，包括排练厅监控原始视频、音频工程文件、通讯记录日志，全部加密归档。”他语速平稳，“另外，准备一份对外公开的技术说明附件，确保非专业读者也能看懂关键时间节点的真实性。”
挂断电话后，他又坐了回来。
“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更难。”他说，“他们会试图转移焦点，甚至攻击你的过去。但只要你还在坚持，我就不会让你独自承担。”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松动了一些。
不是因为问题解决了，而是我知道，有人和我站在同一边。
“你还记得第一次听我唱歌的时候吗？”我轻声问。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这个。
“在那场校园比赛，我妹妹是参赛者，我只是去帮她拿包。”我笑了笑，“结果音响坏了，主持人临时找人救场，我就上了。”
他点头，“你唱的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嗯。那时候我没想过会被谁听见，也没想过以后能站上更大的舞台。”我看向录音棚角落的麦克风架，“可你听了，然后你就来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
“很多人以为你是看中了我的声意。”我说，“但我知道，你是第一个真正听见我的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
他微微侧头，避开我的视线，却轻轻应了一声：“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听不见你。”
我们重新检查了一遍声明内容，确认所有信息无误。他又联系了公关负责人，确定发布时间和发布平台安排。
窗外天色早已全黑，楼下的停车场只剩零星几辆车。录音棚里的灯依旧亮着，设备运行稳定，轨道上的音频波形安静地躺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我拿起手机，翻到粉丝群。刚才还有人在讨论那篇抹黑文章，现在群消息已经被一条新公告顶了上去：“官方声明即将发布，请大家耐心等待，不要参与争吵。”
底下有人回复：“等你们好久了！”
“终于要出手了吗？我们一直都在！”
“美丽加油，我们信你！”
我把手机放下，呼吸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关毅正在整理证据材料，一页页打印出来，整齐码放在桌角。他的动作很稳，像是早就准备好这一刻的到来。
“明天发布会现场，你要露面吗？”我问他。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我：“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起出现。”
我怔了一下。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语气平静，“既然他们想把这件事闹大，那就让所有人看清，我们是怎么做事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你知道吗？”我说，“以前我觉得你特别冷，话不多，总板着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他挑了下眉。
“但现在我发现，你不是冷。”我摇头，“你是把很多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然后等别人需要的时候，才伸出手。”
他没反驳，只是低头继续整理文件。
可我看见他嘴角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打印机发出最后一声提示音，纸张缓缓推出。是那份声明的最终打印版，封面干净利落，只有一行加粗标题。
我伸手拿过那叠纸，指尖划过油墨未干的字迹。
我们的合作，不需要人设包装，因为它真实存在过。
我把它轻轻放在桌上，正中央。
关毅看了我一眼，问：“准备好了？”
我点头。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回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核对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我坐在原位，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像是在试节奏。
然后，我戴上耳机，点开“双星计划”的终版音频，按下播放键。
我们的声音再次响起，交错，融合，没有任何一方退让，也没有任何一方压制。
这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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