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没多久，林子里又响起了动静。
陈稳靠在门板内侧，耳朵贴着木头。他听见草叶被踩断的声音，很轻，但连续不断，从左前方传来。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外，压在胸前。
赵刚正蹲在角落啃一块干粮，看到手势立刻停下动作。他抬头看向陈稳，眼神里带着问。陈稳没看他，目光锁住门外三米处那片低矮灌木。
灌木晃了一下。
接着，一只灰褐色的狼头探了出来。耳朵竖着，鼻子抽动，嘴边垂着点涎水。它停在原地，左右嗅了嗅，前爪踩上一块石头，慢慢往前挪。
陈稳屏住呼吸。他知道这东西不是乱来的。刚才绊线被破坏，警戒罐翻倒，现在野狼能悄无声息靠近到这个距离，说明它早就在外围转了一圈，摸清了人的位置。
他轻轻扭头，看向屋内。
王强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握着木棍，背对着墙。李娜正扶着林悦躺下，见陈稳看过来，她点了下头，示意人已安置好。林悦闭着眼，脸色发青，右臂包扎处又有血渗出来，但她没叫，也没动。
狼又往前走了两步。
距离避难所只剩十米。
陈稳的手缓缓抬起，指向王强，然后手指弯曲，做了个“趴下”的动作。王强皱眉，但他没迟疑，慢慢弯腰，贴着地面往门口爬。李娜也明白了，一手搂住林悦肩膀，另一手撑地，一点点往后退。
赵刚还在原地坐着。
陈稳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先动了。他膝盖着地，手掌贴地，像搬钢筋时那样缓慢挪动身体，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只狼。
赵刚咬了咬牙，终于跟着趴下。
五个人，一个接一个，沿着墙根往后撤。屋内空间不大，他们一直退到最里面的角落才停下。王强把木棍横在身前，李娜抱着林悦，两人挤在一堆干草后面。赵刚靠在右侧墙壁，手摸到了一根铁条。
门外，野狼终于走近了。
它停在门口，鼻子贴着地面猛嗅。风吹进来一股腥气。它抬头，眼睛在暗处泛着黄光，盯着门缝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前爪，搭上门板。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
陈稳的心跳撞在胸口。他感觉到脑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启动了。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清晰的倒数感，像是沙子一粒粒落下。
30……29……28……
他知道这是什么。
上次在工地塔吊断裂时，他也有过这种感觉。那时候他没明白，只觉得脑子忽然清楚了，知道该往哪边跳才能落在钢梁上。现在，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闭上眼。
周围的地形在他脑子里浮现：门朝南开，左边是两棵歪脖子树，中间夹着一道窄沟；右边是堆碎石，再过去是倒下的枯木。风从西北来，吹得树叶往东南摆。野狼站在正前方，视野集中在门口和中央区域。
20……19……18……
他记住了这些。
10……9……8……
最后三秒，一条路线在他脑中闪现：从现在的位置起身，贴左墙走三步，绕过第一棵树干，蹲行五步穿过夹角，抵达避难所侧窗下方。全程不会进入野狼正面视线，也不会踩断枯枝。
7……6……5……4……
他睁开眼，看向王强，用嘴唇无声地说：“左树后。”
王强盯着他，几秒后点头。
陈稳又转向李娜，手指点地，划出一道弧线，示意她们带林悦走同样的路。李娜抱紧林悦，轻轻摇头，意思是她动不了那么快。
陈稳明白。
他转头看向赵刚，做了个“等我信号”的手势，然后慢慢起身，贴着墙往左移。
狼还在门口嗅闻，耳朵抖了一下，但没回头。
陈稳走到第一棵树后，停住。他回望屋里，举起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一根一根收起。
三……二……一。
他猛地弯腰，冲过夹角，蹲在侧窗下。
几乎同时，狼转过了头。
但它没看见他。它的注意力被门口一阵风吹动的布条吸引了。那是李娜之前挂的警示带，正轻轻晃动。
陈稳松了口气。他靠着墙，招手让其他人跟上。
王强第一个动。他爬到门边，贴着外墙移动，动作比陈稳还稳。他顺利到达树后，转身接应。
李娜扶着林悦，两人一起往外挪。林悦疼得直喘气，但咬着牙没出声。她们刚到门口，林悦脚下一滑，身子歪了一下。
李娜立刻抱住她。
狼耳朵竖了起来。
两人僵在原地。
陈稳心跳加快。他不敢出声，只能用力挥手，示意她们别停。
李娜咬牙，架起林悦，一步一拖，终于进了树影。王强立刻上前搀住林悦另一侧，三人缩进夹角。
赵刚最后一个出来。他本想快跑几步，被陈稳瞪了一眼，只好趴下爬行。他动作笨重，压断了一根细枝。
啪。
狼猛然抬头，朝这边望来。
赵刚趴在地上不动了。
狼鼻子猛嗅，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似乎要冲过来。
陈稳突然抓起地上一块小石子，用力扔向右侧碎石堆。
石子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狼立刻转头，朝声音方向低吼两声，慢慢走过去查看。
趁着这空档，赵刚连滚带爬冲进树后。
五个人全到了侧窗下。
陈稳指了指窗户。王强会意，轻轻推开窗框，先翻进去，然后伸手接应。李娜和赵刚合力把林悦抬上去，王强在里面拉。接着是李娜，然后赵刚。
陈稳最后一个进屋。他刚关上窗，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低吼。
狼回来了。
它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门口，仰头闻了闻空气，然后趴了下来。
屋内一片死寂。
赵刚靠在墙上喘气，额头全是汗。李娜跪在林悦身边，检查她的伤口。血又渗出来了，纱布湿了一大片。林悦睁着眼，眼神涣散，嘴里念着什么，听不清。
王强走到门边，把木桌推过去顶住门板。他又捡起几块石头，塞进门缝加固。
陈稳坐在窗边，手撑着膝盖，胸口起伏。他能感觉到脑子里那股倒计时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像是跑了十公里那么累。
但他知道，刚才那三十秒，救了所有人。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泥和汗，指甲缝里还有草屑。他慢慢攥紧拳头，又松开。
王强走过来，低声说：“它不走。”
陈稳点头。“耗着吧，等天亮。”
赵刚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往哪边躲？”
陈稳没回答。
“你是不是早看出它要来？”赵刚声音有点抖，“还是你……知道它下一步要干什么？”
陈稳抬头看他。“我没看出来。我只是试了一下。”
“试？”赵刚不信，“那你扔石头的时间，怎么刚好卡在它要冲过来的时候？”
“风变了。”陈稳说，“它耳朵动了一下，我知道它要动了。”
赵刚还想说什么，王强打断：“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它在外面，我们得守夜。”
李娜抬头：“我没药了。林悦要是发烧，撑不过明天。”
屋里没人说话。
外面，狼低吼了一声，爪子在地上挠了挠。
陈稳站起身，走到门边坐下。他背靠着门板，手里握着一根铁条。月光从窗缝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他摸了摸衣兜。
那片烧焦的叶子还在。
他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隔着布料，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炭迹。
门外的狼突然站起来，朝树林深处望了一眼。
陈稳顺着它的视线看去。
树影之间，有个东西反了一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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