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省城的梧桐叶还是绿油油的,风里还带着夏末残留的温热。三岁的花筝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裙摆上绣着两只扑棱着翅膀的小蝴蝶,她紧紧攥着妈妈周安的衣角,小皮鞋在机场的瓷砖地面上敲出 “哒哒” 的轻响。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抬头看见巨大的银白色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时,她忍不住睁圆了眼睛,瞳孔里映着蓝天与机翼的影子,像盛着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珠。
“妈妈,飞机好大呀,比幼儿园的滑梯还大!” 花筝仰着小脸,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周安蹲下身,帮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笑着点头:“是呀,我们坐进飞机里,就能飞到好远的地方,去看不一样的山。” 花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频繁的病痛似乎并没有让她变得胆小,而因为身体不好她得到了全家更多的关注和偏爱,也在目前为止的三年时光里得到了所有家人的温暖的陪伴。这让她虽然病弱却也活泼开朗又自信。
花筝一家生活的省城坐落在华北平原腹地,放眼望去全是平整的田野和高楼,唯一能称得上 “山” 的,只有城南那座海拔 302 米的翠屏山。那座山被开发成了城市公园,山脚下建着游乐园和小吃街,每到周末,爸爸花明就会开车带她们去玩。花筝最喜欢坐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可每次玩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蔫下来,周安总是提前备好保温杯和小毯子,在旁边随时等着照顾她。翠屏山的山顶其实只有一块小小的观景台,花明曾想带女儿爬上去看看,可周安总担心她累着,最后也只是在山脚下的草坪上晒晒太阳。
而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更靠西北的山区。出发前一晚,花明在地图上找了好久,才在密密麻麻的地名里找到 “青岚山” 三个字,旁边还标注着 “未开发山区,谨慎前往”。周安看着地图,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 忐忑的是要把女儿送到陌生的道观,期待的是叶昭说的 “能让花花健康长大” 的承诺。她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一定要让花花好起来。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时,花筝趴在窗边,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云朵,一会儿指着像小兔子的云,一会儿又指着像的云,叽叽喳喳地跟爸妈分享。花明坐在旁边,拿出手机给女儿拍了好多照片,照片里的花筝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小脸因为兴奋透着淡淡的粉色,看起来比之前健康了不少。他看着照片,想起一年前在医院的日子,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 —— 那时候的花筝,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灰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喘息。
飞机降落在地级市的小型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走出机场,一股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和省城的闷热截然不同。他们转乘两小时大巴,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前行,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农田变成了山林,绿色越来越浓,空气里也多了松针和泥土的清香。花筝靠在爸爸怀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小眉头还轻轻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担心什么。
大巴车到站后,他们又换乘了当地村民的三轮车。三轮车的车厢铺着一块花布,花明抱着花筝坐在里面,周安坐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行李袋。三轮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花筝被颠醒了,却没有哭闹,只是好奇地看着路边的野花和小溪。“爸爸,你看!有小鱼在水里游!” 花筝指着路边的小溪,兴奋地喊。花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条小鱼在清澈的溪水里摆着尾巴,阳光透过水面,照得鱼鳞闪闪发亮。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三轮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的瞬间,花筝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 这里的山脉不像翠屏山那样小巧,而是像墨绿色的巨龙,绵延着盘踞在天地间。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花筝忍不住松开妈妈的手,踮着脚尖往山上望,小鼻子轻轻吸了吸,好像要把这清新的空气都吸进肚子里。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路往上走,路面逐渐变得陡峭,有些地方还长着青苔,走起来滑溜溜的。花明不得不把花筝抱在怀里,一只手紧紧牵着周安,慢慢往上走。山路两旁的灌木越来越密,有开着白色小花的荞麦,还有结着红色小果子的野山楂树,偶尔还能听到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青岚山。
山如其名,终年云雾缭绕,苍翠欲滴。半山腰以上,仿佛被一层流动的青纱包裹着,凡人难窥全貌。而无人知道崎岖陡峭的山路尽头,藏着一座小小的道观,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古旧得像是从山石里直接长出来的。
走到半山腰时,雾气突然变浓,像是有人在山间撒了一把青色的纱,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朦胧起来,连前方十米外的路都看不太清。空气也变得更凉了,周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外套,给花筝披在身上。花筝趴在爸爸肩头,小脑袋转来转去,突然指着雾气深处小声说:“爸爸,那里有好多小光点在飞,它们在说‘欢迎来呀’,还说这里的星星很好看。”
花明以为她是看到了萤火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呀,山里的萤火虫真可爱,晚上我们就能看到更多了。” 他没放在心上,他还不知道,女儿口中的 “小光点”,正是常人看不见的山间灵韵,是草木生长、鸟兽活动时散发的能量,也是花筝天生 “天眼” 的一次具象化显现。这些灵韵感知到花筝纯净的体质,主动围了过来,像是在欢迎这位特殊的小客人。
她的眼睛比同龄孩子更亮,瞳孔里似乎总映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 此刻,那光晕正随着山间流动的云雾轻轻晃动,像是有星星落在了里面。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五指张开,像是想抓住那些飘在半空的 “亮晶晶”,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小精灵在跟我玩呀!你看,它们在我手心里跳舞呢!” 周安顺着女儿的手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空气,可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她还是笑着说:“是呀,小精灵喜欢花花,所以才跟你玩。”
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在雾气最浓的山坳处,一座小小的道观终于出现在眼前。白墙已经有些斑驳,露出底下浅灰色的砖,砖缝里还长着几株小小的野草。黑瓦上长着几丛青苔,在雾气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翠绿,飞檐翘角的末端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发出 “叮铃叮铃” 的轻响,声音清脆,像是能洗去人心里的烦恼。
道观的匾额是深褐色的,用整块木头雕刻而成,上面刻着三个古朴的隶书大字 “逍遥观”,字的颜色已经褪得发浅,边缘还有些磨损,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仿佛在诉说着这座道观的故事。一个穿着月白色道袍的女子正站在道观门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没有戴任何装饰,却显得格外清雅。她的皮肤白得像山间的积雪,却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着淡淡的光泽,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却又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看到花筝的瞬间,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花筝,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山涧的清泉,缓缓流进人的心里,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女子蹲下身,让自己和花筝平视,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筝的额头,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让花筝觉得很舒服。“我叫叶昭,是这座逍遥观的观主。”
花明和周安需要陪着小花筝在山上呆半个月熟悉环境,倒是也逐渐喜欢上这里颇有些闲云野鹤意味的生活。花筝在山顶处的小道观每日学习,花明和周安则住在半山腰的一栋二层砖房里。
“等我退休后要来这里养老,这里...这里...”花明指着院子里的空地说,“在这里挖一个游泳池。”
“这里我要养花种菜的!”周安反驳道。
“一人一半嘛......一人一半......”花明嘻嘻哈哈的说到,又开始耷拉下脸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过几天就要走了,花花自己在这里,不知道会怎么哭了。”
周安想到观主,抹了抹沁到眼角的泪,“花花能健康的活着,就好。”
这些日子,她总是能回想起一年前的那天,女儿送进医院,是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肺炎合并心衰,没多久医生就下了病危。让他们夫妻二人做好心理准备。那一刻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整个身体再也无法动弹。这个女儿难养,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时不时的还因为顽皮常有磕碰。她精心呵护着,甚至从未厉声呵斥过。她怎么会接受看着小花筝的身子骨肉眼可见着一天天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豆荚。她怎么会接受死神就这样夺走她的女儿。
花明和周安一辈子信奉科学,从不相信 “鬼神”“玄学” 之类的事。以前花筝说看到过奇怪的东西,比如晚上看到窗外有 “会飞的小裙子”,或者说玩具熊在跟她说话,他们都以为是孩子的想象力丰富,从没放在心上,甚至还会笑着跟女儿说:“花花的眼睛真厉害,能看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他们从未把女儿的身体不好归到这些事上,只觉得是女儿体质弱,等长大了就会好。他们作为大人也从未给孩子讲过神神鬼鬼的事情吓唬她。所以花筝小时候活泼也不懂害怕,看似并没被影响到什么。是以,他们从未把女儿的身体不好归到这些事上。
直到那天,观主推开病房门,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她说“这孩子天生天眼,体质纯净得像刚融化的雪水,没有一点杂质。这种体质很特殊,容易吸引世间的妖邪,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附着在她身上,影响她的健康。若不加以庇护,十二岁那年,她的体质会达到一个临界点,到时候妖邪会彻底吞噬她的生机,必有性命之忧。”
叶昭看起来太年轻了,说的事又太过匪夷所思,花家人自然是不信的。花明当场就皱起了眉,刚想开口反驳,觉得这些话太荒唐了,叶昭却转过头,准确说出了花筝每次生病的时间、症状,甚至包括一些只有他们家人知道的细节:“三个月大的那次肺炎,是在你们带她去翠屏山之后发作的,当时她还发了一次惊厥;一岁摔断胳膊,是因为追一只黄色的蝴蝶,蝴蝶飞到了灌木丛里,她没看到石头就踩了上去;两岁脚踝受伤,是因为你想骑自行车带她出去玩,蹬不动还站起来猛蹬……”
花明听到这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花老爷子震惊的甩了他后脑勺一个大逼兜。
但也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周安都惊呆了,她看着叶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 这些事,他们从未跟外人说过,叶昭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治好她。”叶昭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红色的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看起来神秘又古老。她指尖夹着符纸轻轻一晃,符纸就无风自燃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在她指尖跳动,却没有一点灰烬落在地上,也没有烫伤她的手。她的手覆盖在花筝的眼睛和胸口上低声念着什么。周安和花明站在床边,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他们看到,有淡淡的青色光晕从叶昭的指尖溢出,像烟雾一样慢慢融进花筝的身体里。花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脸色似乎也比之前红润了一点。
几分钟后,叶昭收回手,对花明和周安说:“一个小时后她会醒,醒来后各项指标都会正常,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她不会生病、不会受伤,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玩耍。但她三岁生日那天,你们必须把她送到逍遥观,我会教她修行,直到十二岁。这期间,你们每个月都能来看她,也能给她打电话;十二岁之后,她的体质会稳定下来,每年寒暑假来道观学习就行,平时可以跟你们一起生活。”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N脸震惊的花家人。花明还想追问什么,叶昭却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几十分钟后,花筝真的醒了。醒来后的花筝也真的好了。各项指标都正常的不可思议。她能跟着小区里的哥哥姐姐跑跳玩耍,能吃满满一碗饭,体重也长了三斤,小脸变得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色,眼睛也比之前更亮了。倒像是个活泼皮实的假小子。
因此,当她们夫妻二人真的来到这座道观门前时,还仿佛如做梦一般。
而花筝也成了观里唯一的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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