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光柱内部。
这里只有一片混沌的，由无数快要消散的意识汇聚成的海洋。
每一个意识都是一个破碎的光点，光点里闪烁着他们一生的记忆碎片。
这些光点正在被碾碎，分解，化作最纯粹的能量，然后注入到光柱本身。
一道特别明亮，也特别苍老的光点，在彻底消散前，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充满不解的嘶喊。
“光明之神啊！我向您祈祷了一辈子！我的儿子，我的孙子，都死在了为您开拓信仰的战场上！我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了您，为何......为何要像吞吃牲畜一样，吞噬我们？！”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她是被共和国从贵族手中解救后，又辗转回到圣辉城，想在神的庇护下寻找家人的虔诚信徒。
她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骗子！！！奥格索斯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另一个充满商人市侩气的意识在咆哮。
“他说我们是神的羔羊，原来是献祭的羔羊！我的钱！我积攒了一辈子的金币！我本来还想捐给教会修缮教堂！我诅咒你！奥格索斯！我诅咒你死后被恶鬼啃食！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
“我守卫了这座城一辈子.....我杀了无数异端.....我以为我是在保卫家园，保护神明.....到头来，却没能保护我的家人.....我们到底，在为谁而战？为何要为这样的神去死？为什么啊！”
一个年轻的意识在悔恨中哀嚎，他是个守城士兵，光点里闪烁着跟妻儿在城墙下告别的画面。
“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刚刚学会叫爸爸.....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那些穿着黑衣服的魔鬼一刀捅死！神啊！你瞎了吗？！你就看着这一切发生？！”
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
成千上万，百万个声音，汇成一片意识的风暴，在这片混沌空间里疯狂的回荡。
一开始，他们只是质问。
然后，是愤怒。
再然后，当他们看到彼此的记忆碎片，看到奥格索斯的疯狂，看到至高圣堂里的真相，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最深沉，最恶毒，最不计后果的诅咒！
“如果这就是神.....那我诅咒这所谓的神！！！”
“我不要什么天堂！我不要什么永生！我现在只想看着你们毁灭！看着你们下地狱！！！”
“让祂和这座城市一起下地狱！我诅咒你们永世不得安宁！”
“奥格索斯！奥格索斯！奥格索斯！！！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我愿献出我最后的灵魂，只为诅咒你，奥格索斯！！！”
“我也愿意！算我一个！”
“还有我！把我的一切都拿去！只要能让那个杂种痛苦万分之一！我什么都愿意！！！”
百万个被欺骗，被愚弄，被献祭的灵魂，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达成了一个疯狂的共识。
他们将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的意志，混杂着他们一生最浓烈的愤怒，悔恨，憎恶，怨毒，全部主动的，毫无保留的，汇入到了那股正在吞噬他们的庞大能量洪流之中。
他们在用自己的灵魂，为这场盛大的“神临”仪式，献上了最后一味，也是最致命的调料。
城外。
共和国魔能监测中心。
莉兰妮看着急剧变化的能量光谱，脸色惨白如纸。
光幕上，那代表着圣辉城仪式能量属性的曲线，正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的偏离预设轨道，一头扎进未知区域。
她一把抓起与总理府直接连接的通讯水晶，声音恐惧，完全变了调。
“里昂！卡登！仪式出问题了！能量的性质彻底变了！”
“它不再是纯粹的信仰之力.....它里面混杂了.....我从未见过的，无比庞大，充满憎恨与恶意的负向精神能量！”
她的声音急促的像在打机关枪。
“那些被献祭的民众！他们的怨念！他们的诅咒！全都，全都被注入了那个仪式里！它现在.....它现在就像一颗由百万人怨念压缩而成的炸弹！！”
“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里昂急切的追问声，从水晶的另一头传来。
莉兰妮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
“我不知道！我们所有的模型里都没有这一项！我们对于‘神临’的所有推演，都是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献祭者自愿，祭品纯净！”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就像.....这就像你试图召唤一位圣洁的天使，但是在召唤法阵里，在祭品里，掺了一半恶魔的鲜血和最恶毒的诅咒！最终降临的东西.....可能，可能不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神’了！！”
“它会是一个.....一个被百万人怨恨和诅咒喂养出来的怪物！”
在莉兰妮发出这声近乎尖叫的警告的同时。
圣辉城上空，那根通天的血色光柱，颜色开始飞快的发生变化。
那纯粹的，鲜血一样的猩红色，迅速变得浑浊，暗沉。
一缕缕，一丝丝，如同浓墨般的漆黑，从光柱的内部渗透出来，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光柱盘旋而上，将整根光柱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诡异的暗色。
光柱内部，那由百万灵魂汇聚而成的，震天的哀嚎与诅咒，渐渐平息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以及充满了纯粹恶意与怨毒的，死寂。
前线指挥部里，里昂放下了通讯水晶。
他抬起头，透过巨大的观察窗，看着天边那根颜色已经变得无比诡异，散发着无穷邪气的能量光柱，喃喃自语。
“奥格索斯.....你到底.....召唤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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