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围栏的敲击声过后,监控画面再没出现新的动静。
我盯着屏幕,手指搭在控制台边缘。那一下轻响像是试探,又像错觉。但我知道,赵强不会只派一个人来摸情况。
我已经躺了四天。
高烧退得不算利落,可不能再等。安全屋的防御不能靠苏晨一个人撑着。他昨晚刚改完声波系统的触发范围,眼下黑眼圈比我还重。
我扶着桌沿站起来,膝盖有点发软。深吸一口气,走到训练区角落的铁架旁。那里挂着几副旧沙袋,是之前从废弃工厂搬来的。
“你真要现在练?”苏晨蹲在设备箱前拧螺丝,抬头看我。
“不能一直躲着。”我把外套脱了,活动肩膀,“他们等我倒下。”
他没再说什么,放下工具走过来。我们以前在灾变初期对练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个见血就手抖的少年。现在他站姿稳,眼神不闪,已经能在我出拳时准确格挡。
第一拳打出去,手臂发飘。
我没收力,直接往前冲,结果脚底一滑,整个人撞在沙袋上。铁链晃得哗啦响。
苏晨伸手想扶,被我抬手挡住。
“没事。”我抹了把脸,从水壶里灌了口凉水。喉咙还带着点干涩,但体温正常,心跳也稳。
冷水泼在脸上,皮肤绷紧。我甩了甩头,重新摆开架势。
这次动作放慢,先做基础防守。左右闪避,抬肘护面,蹬地转身。肌肉酸得厉害,像是被锈铁丝缠住,但还能动。
“来点真的。”我对苏晨说。
他皱眉:“别急。”
“我不急,外面的人就会进来。”
他终于点头,站到我对面,摆出进攻姿态。
我们开始对练。
起初节奏很慢,他主攻,我防。每一记格挡都震得肩关节发麻。第三回合时,我抓住他出拳的空档,反手扣腕,顺势压肩,把他按向地面。
动作没做完,肋部突然抽了一下。
那是上辈子留下的旧伤,前几天撬管道时用力过猛,又犯了。我闷哼一声,松了手,单膝跪在地上喘气。
苏晨立刻后撤一步,收势站定。“停吧,明天再试。”
“不行。”我撑着地板起身,“疼说明我还活着,也说明我能打。”
他看着我,没动。
我拍了拍自己胸口,“再来,慢一点。”
这一次我们换了方式,不再对抗,而是拆解动作。他出招,我接招,一招一式慢慢走。从格挡到反击,从绊腿到锁喉,每一个衔接我都重新校准角度和发力点。
十分钟后,我能跟上他的节奏了。
二十分钟,我主动发起压制,用一个标准的近身绞颈把他控住。他挣扎两下,拍地认输。
“行了。”他坐起来揉脖子,“你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呼吸比刚开始平稳。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衣服湿了一片,但身体热了起来,血液在血管里重新流动。
训练区的灯忽闪了一下。
我们抬头看,是电路老化的问题,不影响主系统供电。
“我去换灯泡。”苏晨起身往工具间走。
我正要跟上去,脚下一绊,撞到了墙边的医疗推车。轮子没刹牢,车子往前滑,一瓶碘伏摔在地上,玻璃碎了,褐色液体渗进地板缝。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和苏晨都没注意。
直到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们两个是不是皮痒了?”
苏瑶站在那儿,手里拎着药箱,眉头皱成一团。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打翻药品了。”她走进来,蹲下检查洒出来的液体,“再这样下去,我真要把你们缝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没辩解。
苏晨低头捡碎片,动作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苏瑶抬头看我一眼,忽然笑了下,“起来,让我看看你状态。”
她拿出体温计塞进我嘴里,又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
“瞳孔反应正常,脸色也不发青。”她拔出体温计对着光看了一眼,“三十六度八,算你活过来了。”
我吐掉塑料棒,“能打人就行。”
“你还想打架?”她把药瓶一个个收进箱子里,“刚才那一跤我都看见了,差点把自己摔死。”
“那是热身。”
她瞪我一眼,没再骂。把最后一瓶药放好,轻轻关上箱子。
“行吧。”她说,“勉强算你康复了。但要是再发烧,别想着瞒我。”
我点头。
苏晨把灯换了,屋里亮了些。
三人坐在训练区的长凳上,没人说话,但气氛松了下来。这几天的紧绷像被热水泡开的结块,一点点化了。
苏晨忽然说:“林哥,下次能不能别撞医疗车?苏医生容易生气。”
苏瑶立刻伸手拧他耳朵,“你还敢挑拨?”
他哎哟叫了一声,缩着脑袋躲。
我看着他们,没笑,心里却沉了几分。
这样的时刻太少了。灾变之后,安静的日子都是偷来的。
我刚想说什么,主控台的方向传来提示音。
短促,连续两声。
是外部监控触发了动态捕捉。
我们同时站起,快步走过去。
屏幕上,画面来自东南方向的远程探头。那个区域原本是个废弃集市,现在只剩几排塌了一半的铁皮棚子。风卷着雪粒扫过空地,镜头扫到第三根柱子时,画面定住了。
柱子底下绑着一个人。
是个老人,穿着破旧棉袄,双手被铁丝捆在背后,脖子上套着一根粗麻绳。绳子另一头连着一辆陷在雪里的手推车。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身子还在微微颤。
镜头拉近。
他手腕上有血痕,嘴角也破了。旁边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背对我们,穿着脏兮兮的军大衣。
我认得那个背影。
赵强。
他抬起手,似乎在说什么,然后一脚踹在老人膝盖上。老人跪倒在地,绳子勒进脖颈,发出一声闷哼。
“他们在逼我们出去。”我说。
苏晨站在我身后,声音发紧:“这是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
前世我见过太多这种场面。一群人把无辜者抓来当诱饵,就为了引出藏在暗处的幸存者。有人心软冲出去救人,结果被当场打死;有人犹豫太久,人质被吊在杆子上示众三天。
我不想再看那种事发生。
我盯着屏幕,手指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茶杯就放在控制台边上,是刚才苏瑶给我倒的姜茶。我伸手拿起来,没喝,猛地砸向地面。
瓷片炸开,残渣溅到鞋面上。
“他们在逼我们。”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下去,“那就别怪我不讲规矩。”
苏晨没动,等着我说下一步。
我转过身,目光扫过主控台上的武器清单界面。匕首、钢管、改装弩都在库存里。声波装置已完成高频调试,随时可以远程干扰。
“准备装备。”我说,“我要去集市。”
苏瑶立刻开口:“你刚恢复,不能冒险。”
“我不是去送死。”我看她,“我是去告诉他们,绑错人了。”
她咬着嘴唇,没再拦。
苏晨已经打开武器柜,取出我的防刺背心和战术腰带。
我走到屏幕前,放大赵强的脸。他正弯腰揪住老人头发,强迫他抬头。
我记住了他的位置。
也记住了那根绳子的方向。
它绷得很直,是从西北方拉过来的。
和图纸上的通风管道出口,在同一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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