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死寂。
墨沉舟背靠着冰冷封死的岩壁,坐在厚厚的尘埃之上。星骸碎片那点微弱的幽蓝冷光,如同黑暗汪洋中唯一飘摇的孤舟,勉强映照出方寸之地。光芒中,赵逆仙躺在他身侧,呼吸微弱但平稳,脖颈处的紫黑色恶息被冻结在锁骨下方,如同蛰伏的毒蛇。而战乾坤蜷缩在不远处,焦黑的身体嵌在尘埃里,那只新生却布满裂痕的暗金骨臂无力垂落,胸膛内那点混沌光核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墨沉舟自己的右臂已经完全麻木,幽蓝的冰晶覆盖着手臂皮肤,冰层之下,紫黑色的神罚恶息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与星骸的寂灭寒意形成阴险的对峙。脏腑的剧痛,枯竭的罡气,加上这深入骨髓的冰冷侵蚀,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沉重的疲惫。
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碾碎他最后的意志。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出路,三个重伤濒死之人,被困在这被彻底遗忘的绝渊。
就在墨沉舟的意识也在这死寂中开始模糊下沉时——
嗡!
他紧握在麻木右手中的星骸碎片,猛地一震!
那原本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明亮了一瞬!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锋锐。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如同实质冰针般的波动,自碎片深处骤然爆发!
这波动并非指向墨沉舟,而是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笔直地射向这片黑暗空间的……更深处!它穿透厚重的尘埃,穿透凝固的黑暗,带着一种急迫的、渴求般的共鸣!
墨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疲惫的星眸骤然收缩,死死盯住手中光芒明灭不定的碎片!
共鸣!有东西在黑暗深处呼唤它!
这死寂之地并非终点!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闪电,瞬间撕裂了沉重的绝望!虽然微弱,但这确凿无疑的共鸣,是唯一的指引,是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
“走……”墨沉舟的声音沙哑撕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咬紧牙关,强忍着脏腑的剧痛和右臂的麻木冰冷,挣扎着想要站起。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先将昏迷的赵逆仙小心地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左肩上。少女的身体依旧冰凉,但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生命的暖意。这暖意支撑着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半拖半抱地支撑起赵逆仙的身体。
然后,他踉跄着走向蜷缩在地的战乾坤。
看着挚友焦黑残破、气息奄奄的躯体,墨沉舟的心如同被狠狠攥住。他伸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试图抓住战乾坤那只布满裂痕的暗金骨臂,将他拉起。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琉璃质感的瞬间——
嗡!
战乾坤体内,那濒临熄灭的混沌光核,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受到了星骸碎片那指向性共鸣波动的牵引!一点微不可查的、驳杂着炽白、深蓝、灰黑与暗金的混沌光芒,在他胸膛裂痕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他那焦黑身体左肩的断臂处,那原本焦黑碳化的断骨茬口,竟也微微震动起来!断口深处,一点新生的、极其微弱的暗金骨芽,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在毁灭的灰烬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萌发!
这变化细微到极致,却让墨沉舟瞳孔剧震!星骸碎片的共鸣,竟然能引动乾坤体内那混乱濒死的力量?!
他不再犹豫,左手猛地发力,不顾战乾坤身体可能崩溃的风险,硬生生将他沉重的、半碳化的身体拽起,扛在了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左肩上!
右肩扛着昏迷的赵逆仙,左肩扛着濒死的战乾坤。墨沉舟的身体如同不堪重负的朽木,在剧痛和麻木中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被压垮。每一步迈出,都沉重无比,脚下的尘埃被踩出深深的脚印。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鬓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尘埃中。
他右手紧握着那不断发出共鸣指引的星骸碎片,如同握着一根燃烧的火炬,朝着黑暗深处那未知的召唤,艰难跋涉。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方向感。只有手中碎片传递来的那股冰冷锋锐的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磁针,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墨沉舟调动起星枢传承赋予的最后一丝感知力,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跟随这指引之上。
脚下的岩石地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裂隙和厚厚的尘埃,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肩上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失去了意义。在这永恒的黑暗中跋涉,是对意志最残酷的磨砺。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力气。右臂的麻木冰冷感开始向上蔓延,神罚恶息与星骸寒意的对峙战场扩大,半边身子都如同浸泡在寒冰与毒液中。左肩扛着战乾坤的地方,焦炭般的皮肤摩擦着他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楚。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墨沉舟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在剧痛和疲惫的夹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倒下,被这黑暗彻底吞噬时——
嗡!!!
手中的星骸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幽蓝色的星芒瞬间暴涨,不再是微弱的冷光,而是如同一道冰冷的蓝色火焰,瞬间刺破了前方厚重的黑暗!碎片剧烈地震颤着,发出高亢而急切的嗡鸣,仿佛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墨沉舟被这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心脏狂跳!他强撑着抬起头,顺着碎片光芒指引的方向看去——
光芒所及之处,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虚空!
前方,矗立着一座……难以形容其宏伟与苍凉的巨大祭坛!
祭坛整体呈现出一种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亿万年的暗沉黑色,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非金非石,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冷却的星辰熔岩。它庞大无比,底座深深扎根在黑暗的深渊之中,向上层层叠叠,延伸至光芒无法触及的黑暗穹顶,仿佛连接着地脉与幽冥!
祭坛的表面,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巨大、扭曲、狰狞的爪痕、剑痕、灼烧的坑洞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恐怖破坏痕迹!这些痕迹深达数丈,纵横交错,覆盖了祭坛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早已被时光掩埋、却足以令星辰崩碎的惨烈大战!一股浩瀚、悲壮、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寂灭与不甘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从祭坛的每一寸伤痕中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墨沉舟的灵魂之上!
而在祭坛最下方,靠近他们方向的基座位置,星骸碎片的光芒牢牢锁定了一处!
那里,并非祭坛的主体,而是一块……断裂的巨大石碑基座!
石碑本体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半截断裂的、同样布满伤痕的基座,如同巨兽折断的獠牙,斜斜地插在祭坛前方的尘埃之中。基座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
此刻,在星骸碎片幽蓝光芒的照射下,那覆盖基座的厚厚尘埃,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滑落!
随着尘埃的滑落,基座表面,显露出了一行行古老、苍劲、仿佛用某种燃烧的星辰之血铭刻的文字!
那文字不属于墨沉舟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扭曲而神秘,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宇宙运行的轨迹与法则的碎片。但奇异的是,当墨沉舟的目光触及这些文字的瞬间,一股源自星枢传承最深处的悸动轰然爆发!
无需理解字形,那文字中蕴含的意志,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他识海中震荡轰鸣:
“余烬不熄,星火永燃!”
“以吾残躯为薪,焚尽诸天枷锁!”
“踏吾骨,登此坛!燃汝魂!逆天命!”
轰——!!!
识海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悲愤、滔天战意、以及向死而生的决绝意志,如同燃烧的洪流,狠狠冲入墨沉舟的灵魂深处!星枢传承的烙印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疯狂闪烁,仿佛找到了失落万古的源头!
“初代……余烬……”墨沉舟心神俱颤,失声低语。这祭坛,这文字,这贯穿万古的咆哮……是初代逆命者们留下的遗迹!是他们向仙神挥动战矛的烽火台!
星骸碎片的共鸣,正是源于此!它曾是这祭坛的一部分!是那场惊天之战崩碎的星辰核心!
就在墨沉舟心神被这遗迹震撼的刹那——
“呃……啊!”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如同野兽濒死嘶吼的声音,猛地从他左肩传来!
是战乾坤!
他被扛在墨沉舟肩上的焦黑身体,此刻正剧烈地痉挛、颤抖!胸膛处那濒临熄灭的混沌光核,在星骸碎片强光与祭坛遗迹恐怖威压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光芒!
炽白、深蓝、灰黑、暗金……四种狂暴的能量失去了一切约束,在他濒临崩溃的躯壳内疯狂冲突、爆炸!新生的暗金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裂痕瞬间扩大!左肩断臂处,那刚刚萌发的一丝暗金骨芽,在混乱能量的冲击下骤然扭曲、变形,竟隐隐显化出一个极其微小、却充满凶戾吞噬本能的……暗金色漩涡雏形!仿佛他断裂的左臂,正在被体内的混乱强行塑造成某种恐怖的吞噬之器!
“乾坤!”墨沉舟骇然失色!战乾坤体内的力量平衡被彻底打破了!在这遗迹的刺激下,走向了未知的、可能瞬间毁灭的异变!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几乎在战乾坤体内力量失控暴走的同一时间——
“嗬……”
靠在他右肩的赵逆仙,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轻吟!
她脖颈处那被星骸碎片压制、冻结的紫黑色恶息,仿佛受到了祭坛那浩瀚威压(或者其中残留的、被铭刻在祭坛伤痕中的仙神意志碎片)的刺激,猛地剧烈搏动起来!
幽蓝色的星芒封印被冲击得明灭不定!紫黑色的恶息如同苏醒的毒蟒,疯狂冲击着星骸的封冻,试图再次蔓延!赵逆仙灰败的脸色瞬间涌上一抹诡异的紫黑,眉心血契印记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雪上加霜!
星骸碎片的共鸣指引将他们带到了希望之地,但这初代余烬祭坛残留的恐怖威压和意志,却如同最后的催化剂,瞬间引爆了两人体内最凶险的伤势!
墨沉舟扛着两个濒临彻底失控的同伴,站在死寂的黑暗与古老祭坛散发的苍凉威压之间,如同站在了毁灭的悬崖边缘!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岩石和尘埃上爬行,从他们身后、以及祭坛两侧深邃无光的黑暗阴影中……密密麻麻地响起!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贪婪食欲和腐朽气息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黑暗之中,无数点幽绿、惨白、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在星骸碎片幽蓝光芒的边缘……悄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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