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的工作是这片无人区域的看守人，垃圾海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这么一个岗位。
他们只需要每天观察有没有自然灾害，并且上报就行。
就算是偶尔有淘金者来这里找前文明的东西他们都不用管，只需要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苏九问过他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奶奶笑着回答，是因为他们膝下无子，在某一天奶奶厌倦了城里的那种氛围。
爷爷也是毫不犹豫，商量一番过后，他们就到了这片垃圾海。
在这片垃圾海的小房子里，苏九其实早就可以离开了。
那个精巧的传送装置虽然缺失密钥，但当爷爷奶奶第一次带她去\"城里\"时，她就发现了解决方案。
那座充满烟火气的小镇让她恍惚——灰蓝世界之外，原来还有这样五彩斑斓的天地。
虽然充满了暴力...
连接上界操控台的终端设备随处可见，只要稍加改造就能修复传送器。但渐渐地...她开始适应享受现在的生活。
奶奶会在灶台前哼着歌煮食物，爷爷会蹲在门口给她准备礼物。
直到某个清晨，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给她编辫子时，苏九突然意识到——自己舍不得走了。
她当然想知道保姆姐姐的下落。
但理智告诉她：现在回去不仅危险，而且毫无意义。
她才三岁，即便拥有顶尖基因也无法对抗整个公司体系。
想起实验室的日子——从她开始有意识开始，就得系统性的学习各种知识，两岁左右能自由的控制身体后就开始完成父母布置的任务，三岁已经能独立设计歼星炮原型。
那些冰冷的培养舱、永不停歇的数据流、永远在计算得失的父母...
而现在，她的\"工作\"是帮爷爷修理上个文明的收音机，陪奶奶在垃圾堆里\"寻宝\"。
然后就是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最开始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吃完了一盘食物都会被夸很久。
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惊喜\"——可能是老爷爷从垃圾堆里翻出的破旧八音盒，可能是老奶奶用废布料缝的布娃娃。虽然简陋，但每件给她的东西都洗得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在苏九来之前，老两口只能翻到些破旧书籍，她的睡前童话都是来自这里。
现在有了这个小天才，那些被抛弃的前文明科技产品重获新生。
\"小九真厉害！\"每当她修好一件电器，老两口就会像发现宝藏般欢呼，这比在城市里的高价售卖的前文明物件都要完美。
渐渐地，他们有了自己的\"私人影院\"，是自己搭建的简易的棚子加上一个修好的投影仪。
苏九发现这爷爷奶奶最爱看的就是那种特工的动作电影，一边吐槽哪里不合理，一边又感叹有那么多超出他们想象力的高科技装备。
\"这摇椅真舒服...\"奶奶在修复的按摩椅上昏昏欲睡时，苏九正用维修看上去更大更好的电视。
这些来自旧时代的馈赠，比任之前何尖端科技都让她着迷。
游戏机修好后...还是被用来当成了音乐和视频播放器来用。
\"这遥控器按钮太多了！\"爷爷总这么抱怨。
通过这些来自过去的碎片，三人拼凑出了一个比上面世界更鲜活的文明图景，他们的创造力不仅仅使用在了科技发展，这让苏九想当的神往。
当然，这片垃圾海里打捞上来的\"宝藏\"并不总是美好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内存卡里，往往藏着出人意料的\"惊喜\"。
\"啊呀！别看！\"每当播放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时，奶奶总会以惊人的速度捂住苏九的眼睛，而爷爷则会手忙脚乱地关机、拔卡、毁尸灭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心疼。
年幼的苏九只觉得他们的反应有趣，像极了电影中的桥段，咯咯笑着看他们红着脸销毁\"赃物\"。
深夜里，当老两口的鼾声响起时，她时常摩挲着那个冰冷的传送装置发呆——或许保姆姐姐把她送来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就是想让她看看生命本该有的模样？
但每当想起实验室里，自己身旁那个温柔的身影，苏九胸口就像压了块铅板般沉重。他们给了她新生，而她却连他们生死都无从知晓...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直到她十二岁那年——
\"咳咳...没事的，奶奶只是风寒...\"奶奶的咳嗽声像生锈的齿轮，再不复往日的清亮。不是什么辐射病，也不是感染，只是年纪大了，身体的机能逐渐衰退。
她读过那么多童话，看过那么多电影，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时间虽然是把钝刀，但它终究会带走生命。
苏九拒绝接受这样的结局。
当奶奶开始意识模糊时，爷爷和苏九说要亲自去城里买药。
但其实是想要去采买办后事的东西。
苏九第一次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又哭又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拽着爷爷的衣角，哽咽着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奶奶。
\"我有办法治好奶奶！真的可以！我保证\"她死死拽着爷爷的袖口，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老人红着眼眶妥协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女能修好最精密的仪器，却对生命流逝这件事情束手无策，因为这不是故障。
失去很痛苦，而无谓的挣扎会让痛苦加倍...
\"城里不太平...\"爷爷颤抖着塞给她一支老旧的手枪，\"我联系了几个老伙计照应...带上通讯器...注意安全...\"
最后那句\"早些回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九握紧药品清单，头也不回地冲向垃圾山外——因为她记得，上层世界的实验室里，那些抗衰老药剂和治疗针，对下层人来说无异于神迹。
在嘈杂的城区里，她灵巧地避开监控，潜入了某个代操作间。指尖在终端上飞舞，很快破解了传送装置的密钥锁。
她的思路异常清晰，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锁定目标物品位置、设定坐标参数、在脑海中预演整个行动流程——就像那些特工电影里演的一样。
结果每次模拟都以失败告终，她的身体太小，太弱了，现实没有重来的机会。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深吸第十口气后，她咬牙启动了传送装置。蓝光吞没视线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瘫痪安保系统、突破电子锁、取走抗衰老药剂和全套治疗设备——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仿佛有神明庇佑。
回到小屋时，奶奶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苏九颤抖着将药剂注入奶奶的静脉，又接连注射了治疗剂和营养剂。
老人的面色确实红润了些，但眼皮始终没有抬起。
抗衰老药剂终究不是时光倒流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间破旧小屋渐渐变成了微型医疗站。先是堆满各种营养剂，接着是生命监测仪，最后——
\"够了，九儿。\"爷爷着抱住推着维生舱回来的苏九，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让老婆子...体面地走吧。\"
苏九早就明白这是徒劳。但此刻爷爷的眼泪终于浇灭了她最后的执念。
一老一小在垃圾山的夕阳下抱头痛哭。爷爷粗糙的手掌轻抚她的发梢：\"老婆子这辈子...没有遗憾了...你是最好的礼物。\"
苏九这才发现，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能扛着回收件健步如飞，身材高大的老人，不知何时已佝偻成瘦弱的小老头，甚至比她高不了多少。
奶奶的葬礼很简单。坟前摆着苏九亲手制作的永生花——那是她从一部老电影里学来的手艺。
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奶奶温柔的低语。
而爷爷眼里的光，似乎也跟着埋进了那片黄土之下。
日复一日，苏九默默照顾着日渐衰弱的爷爷。
她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按摩，甚至学会了哼唱那些老掉牙的摇篮曲——尽管总是跑调。
某个霞光漫天的黄昏，老人突然望着窗外的落日，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九儿啊...你知道吗？我和老婆子年轻时可威风了。在城里混出了名堂，人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们做过不少错事...也做过些好事。现在想想，晚年能遇见你...大概是善事积德的福报吧。哈哈...\"
笑声渐渐弱下去，枯瘦的手掌抚上苏九的发顶：\"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们真的很庆幸，最后的日子有你在身边。\"他顿了顿，\"一会儿别害怕...我实在太想那老婆子了...\"
\"屋里的那些...\"老人艰难地指向那些医疗设备，\"拿去给需要的人吧...能救不少命...\"
\"谢谢你啊...小苏九。\"
夕阳的余晖为老人镀上金色的轮廓，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最后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
苏九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剧烈颤抖着，只能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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