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氛中散了场。
殷芊芊乘坐马车回到镇国将军府，一路上，玉漱都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小姐今日落水后醒来就很是不同，去了赏花宴更是……先是与谢世子大吵一架，后又独自在花架后待了许久，回来后面上虽依旧带着惯有的骄色，可那眼神，却冷得让人心惊，仿佛藏着什么极大的心事。
“今日之事，不许向父亲母亲多嘴。”下车时，殷芊芊冷冷丢下一句。
玉漱连忙低头应“是”，不敢多问。
殷芊芊径直回了自己的“揽月阁”，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庭院中渐次亮起的灯笼，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棂。
谢景宸……系统……怕怕谣言……搅屎棍同盟……
这一切荒谬得如同话本故事，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她能感觉到，白若薇已经起了疑心。那个女人看似柔弱，实则心思缜密，嗅觉敏锐。今日之事，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还有萧景珩，那看似温和实则极度自负的男人，被传怕鹅这种有损威严的谣言，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必须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正思忖间，窗外极轻地“嗒”一声，似乎是一颗小石子撞在了窗棂上。
殷芊芊心神一凛，猛地起身，警惕地看向窗外。
夜色初降，庭院中空无一人。
她犹豫片刻，轻轻推开窗户。
一支小巧的、尾部缠着墨绿色丝线的弩箭，正静静地躺在窗下的花丛里。箭簇上绑着一小卷纸条。
殷芊芊迅速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敏捷地将弩箭拾起，关好窗户。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略显急躁的字迹，一如它的主人：
“亥时三刻，你家后角门，过期不候。——棍”
殷芊芊：“……”
棍？他还真用这个署名了？！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把纸条揉碎，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指尖燃起一小簇火折子，将纸条烧成灰烬。
亥时三刻，将军府后院万籁俱寂，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殷芊芊换了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拨护卫，来到了僻静的后角门。
门轴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色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反手又将角门掩上。
正是谢景宸。他也换下了白日那身招摇的锦袍，穿着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衬得身姿越发挺拔，桃花眼在月色下锐光闪动，没了平日的懒散，多了几分猎豹般的精悍。
“啧，你们府上的护卫该换换了，漏洞百出。”他开口就是熟悉的嫌弃语调，仿佛白日的激烈交锋和此刻的 clandestine meeting 都只是寻常。
殷芊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比不上谢世子，翻墙越户，熟门熟路。”她引着他避开灯笼的光晕，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朝着自己院落附近一处更为偏僻的、堆放杂物的后院走去。
这处小院平日极少有人来，只有几间旧库房和一座小小的、早已废弃的凉亭，亭子周围生着半人高的荒草，倒是极好的隐蔽场所。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凉亭，亭内积着一层薄灰，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行了，就这儿吧，鬼都找不到。”谢景宸拍了拍亭柱上的灰，大剌剌地往栏杆上一靠，目光看向殷芊芊，“说说吧，怎么想？”
“什么这么想？”殷芊芊抱臂，靠在另一根柱子上，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少装傻。”谢景宸嗤笑，“同盟？怎么盟？盟了之后干什么？总不能真天天蹲街上散播萧景珩怕狗怕猫怕蚂蚱吧？”他虽然说着这话，眼神却异常清醒，显然白日那“怕鹅”只是试探和开局。
殷芊芊神色也凝重起来：“今日之后，白若薇定然已起疑心。她那人，表面大度，实则睚眦必报，且最善借刀杀人。她不会亲自出手，但很快就会有针对你我的流言或是麻烦出现。”
“还有萧景珩，”谢景宸接口，桃花眼里冷光闪烁，“他最好面子，怕鹅这种谣言，虽一时伤不了根本，但足以让他如鲠在喉。他手下那帮御史言官的笔，可不是吃素的。殷伯伯手握兵权，本就树大招风，你近日最好提醒他谨言慎行，小心被寻到错处弹劾。”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
殷芊芊心中微动，看向他。这家伙……重生一回，眼光和心思竟变得如此毒辣精准？前世那个只知道围着白若薇转、争风吃醋的蠢货形象，在此刻彻底崩塌了。
“我知道。”她压下诧异，点头道，“父亲那边我会留意。但我们不能只守不攻。”
“当然要攻！”谢景宸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弧度，“他们不是最重名声，最想要那个位置吗？咱们就偏不让他们如意！专挑他们的痛处下手！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臭的！就算扳不倒他们，也要恶心死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别想顺顺当当！”
这话说得极其土匪，却又莫名贴合那“搅屎棍”的精髓。
殷芊芊竟觉得有几分道理，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具体呢？”她问。
谢景宸略一沉吟，道：“首先，情报。你我分头，利用各自的身份和圈子，搜集所有关于萧景珩、白若薇，以及他们身边党羽的讯息，无论大小巨细，越多越好。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
“可以。”殷芊芊同意，“我母亲与几位宗室郡君交好，或许能听到些内宅秘闻。你那边……”
“纨绔有纨绔的路子。”谢景宸挑眉，“酒桌青楼，往往是消息最杂也最真的地方。那些官员子弟喝多了，什么都敢往外秃噜。”
两人就这般，在这破败的凉亭里，你一言我一语，竟真的初步定下了“搅局”的方针——搜集黑料，散播谣言，破坏形象，截胡机缘。
“至于那劳什子系统，”谢景宸提到这个就一脸晦气，“暂时看来，虽然任务奇葩，但完成似乎确有好处。且先顺着它，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但绝不能完全受它摆布！”
殷芊芊深以为然。
【叮！检测到宿主达成深度战略合作意向！‘搅屎棍同盟’正式成立！】系统音欢快地响起，【特此奖励：‘心有灵犀’初级buff（限任务相关时，可进行短暂意念沟通）！助二位搅弄风云，再创辉煌！】
两人：“……”
还有奖励？还是这种奇怪的buff？
“最后，”殷芊芊看向谢景宸，眼神变得极其严肃，“既是同盟，需得约法三章。”
“说。”
“第一，情报共享，不隐隐瞒欺骗。”
“可。”
“第二，一致对外，暂时搁置你我私怨，至少明面上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斗得你死我活，平白让人看了笑话，钻了空子。”
“行。”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管好你自己，若再见白若薇时把持不住，露出半点前世那舔狗模样，休怪我翻脸无情，先联手她弄死你！”
谢景宸脸色一黑，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殷芊芊你找死？！老子眼睛瞎过一次还不够？！再说这种话，同盟现在就散！”
看他反应如此激烈，殷芊芊心底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反而有点想笑。她勉强绷住脸：“最好如此。该你了。”
谢景宸冷哼一声，道：“我的规矩就一条：离萧景珩远点！若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做出半点对同盟不利的蠢事，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听见没？！”
“放心，”殷芊芊冷笑，“我现在看到他，只想吐。”
条件谈妥，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互相瞪着对方，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古怪。
明明是最讨厌的人，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盟友。
半晌，谢景宸先别开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既如此，击掌为誓？”
殷芊芊看着他那副别扭样子，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击掌为誓！”
“啪！”
两只手掌在空中重重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
盟约，于此一刻，在这荒废的凉亭内，伴随着一个奇葩的系统，正式缔结。
“以后如何联系？”殷芊芊收回手问道。
“清源茶楼照旧。若有急事，”谢景宸从怀里摸出两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女子妆奁里用的胭脂盒一样的东西，塞给殷芊芊一个，“红色粉末，兑水写在地上，一日内不褪。我看到自会设法找你。”
殷芊芊接过那小巧的盒子，心情复杂。这家伙，准备得倒是挺周全。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巡夜护卫交谈的声音，似乎正朝着这边走来。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走了。”谢景宸毫不拖泥带水，身形一闪，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墙之外。
殷芊芊也立刻收敛心神，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揽月阁。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年轻明媚的脸庞，以及眼底那簇重新燃起的、名为复仇和搞事的火焰，缓缓握紧了手中那枚小小的“胭脂盒”。
搅屎棍同盟，正式成立。
好戏，才刚刚开场。
而此刻的白若薇，正在自家府邸的暖阁内，听着心腹丫鬟碧珠的详细回禀，秀美的眉头越蹙越紧。
殷芊芊……谢景宸……
这两个人，似乎真的变得不同了。那种不同，让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她铺开宣纸，提起笔，沉吟片刻，落下了一行清秀的字迹。有些事，她需要查证一番了。
京城平静的水面下，暗潮开始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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