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盛夏中，连清晨的风都带着黏腻的热意。
“新生科技”的玻璃门被李世杰轻轻推开时，墙上的挂钟刚指向七点半。
比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早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是他来实习的第三个月，一间挤在写字楼十八层角落里的小公司，总共不过十个人，却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把他这点刚从校园里带出来的锐气，磨得快只剩渣了。
李世杰放下肩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前。
桌上堆着半尺高的文件，还有昨天同事王磊甩给他的“烂摊子”。
一份明明是王磊弄错了数据的报表，却在老板面前说是“新人李世杰没核对清楚”。
他叹了口气，刚坐下准备重新核对，身后就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王磊叼着油条，晃悠着走进来，看见李世杰，眼底掠过一丝轻蔑，故意把手里的豆浆杯“嗙”地放在桌上，溅出几滴豆浆在李世杰刚整理好的文件上。
“哟，小李来得挺早啊？”
王磊嚼着油条，说话含糊不清，“昨天那报表怎么样了？可别再出错了，不然张总又该骂街了，毕竟你这实习生，要是再犯错，可就真留不下来了。”
李世杰攥了攥笔，指尖泛白。他明明昨天就跟王磊说过，数据是他录入错的，可王磊转头就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公司，他是最底层的实习生，没人会听他的。
“知道了，磊哥，我今天一早就重新弄，保证没错。”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堵了一团棉花。
王磊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重得像故意找茬：“这才对嘛，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样子，多干点活，别那么多废话。”
“对了，我桌上那杯咖啡，你去楼下便利店帮我买一下，要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可是磊哥，我手头这报表……”
“报表急什么？”
王磊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一杯咖啡几分钟的事，耽误不了你干活。还是说，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同事做？”
李世杰抬头，撞进王磊那双带着威胁的眼睛里，到了嘴边的拒绝又缩了回去。
他点点头，拿起钱包起身：“好，我这就去。”
看着李世杰匆匆离去的背影，王磊撇了撇嘴，低声骂了句：“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好拿捏。”
这话轻飘飘的，却恰好落在折返拿手机的李世杰耳里。
他脚步顿了顿，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全村就他一个考上魔都的大学，临走时村长领着全村人送他，爸妈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塞给他，说“小杰，你是咱全家的骄傲，在大城市好好干”。
可现在，他在这繁华的魔都里，活得像只小心翼翼的蝼蚁，连一杯咖啡都要跑腿，连一句嘲讽都不敢反驳。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存着上周和家里的通话记录。
妈在电话里问他“吃得好不好，工作累不累”
他笑着说“挺好的，同事都照顾我，老板也看重我”
但是等他挂了电话，却只能在楼梯间偷偷抹了把眼泪。
买完咖啡回来，刚进公司门，就被迎面走来的张总撞了个正着。
冰美式洒了大半，溅在张总熨烫平整的西裤上，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污渍。
“你tm瞎眼了？！”
张总的怒吼瞬间响彻整个办公室，唾沫星子溅了李世杰一脸，“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这裤子你知道多少钱吗？你一个月的实习工资都赔不起！”
李世杰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张总，我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您……”
“你赔？你拿什么赔？”
张总一把推开他，李世杰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办公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就你那点实习工资，扣完这个月的全勤，估计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围的同事闻声看过来，有人低着头窃笑，有人抱着胳膊看戏，没人上前帮他说一句话。
王磊更是站在人群后面，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张总还在不依不饶地骂着，从他走路不小心，骂到他做事不认真，再骂到他“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在魔都根本混不下去”。
那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李世杰的脸上，抽在他的心上，把他仅存的一点自尊，抽得粉碎。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忍住眼里的泪水。他知道，他不能哭，一旦哭了，就真的输了。
“张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去给您买一杯，再赔您裤子的钱，您别生气了。”
他低着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张总骂够了，烦躁地挥挥手：“滚远点！别在这里碍眼！今天之内，把报表和昨天剩下的那堆杂活全做完，做不完就别下班！”
“是，是……”
李世杰喏喏地应着，捡起地上的空咖啡杯，狼狈地回到工位。
桌上的文件还是乱糟糟的，刚打印出来的报表被洒了咖啡的水渍晕开了字迹，他得重新再来。
他坐下来，双手撑着额头，胸口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他想摔桌子，想站起来跟张总、跟王磊理论，想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你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脑子里甚至闪过更疯狂的念头，他想把桌上的文件狠狠砸在王磊脸上，想把张总的办公桌掀翻，想让那些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都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可这些念头，也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想起爸妈期待的眼神，想起村里人说起他时骄傲的语气，想起自己在简历上写下的“努力拼搏，不负韶华”。
“不能冲动，不能丢了工作……”
他喃喃自语，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阴暗的想法驱散，拿起笔，重新开始核对报表上的数字。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办公室斜对面的写字楼天台上，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阴影里。
苏阳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墨色的镜片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那双透过镜片看向李世杰工位的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
他已经在这里观察李世杰三天了。
从李世杰每天早早到公司打扫卫生，到被同事甩锅、被老板辱骂，再到他躲在楼梯间偷偷抹眼泪，又强打精神回到工位，这一切，都被苏阳尽收眼底。
他看着李世杰眼底的委屈一点点堆积，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看着他脸上的青涩和倔强被现实一点点磨平，只剩下隐忍和不甘。
苏阳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又带着几分残忍。
这颗“种子”，比他想象中更容易生根发芽。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李世杰心底那股压抑的怨气，像一团被湿柴压住的火苗，只要再添一把火，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那股怨气里，藏着不甘，藏着愤怒，藏着对“不公”的憎恨，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苏阳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极淡的暗紫色魔气，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朝着李世杰的方向飘去。
这缕魔气不会伤害他，只会轻轻拨动他心底那根最敏感的弦，让他压抑的怨气，再浓烈一点，再清晰一点。
办公室里，李世杰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发呆，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烦躁，刚才那些阴暗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比之前更清晰，更强烈。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自己把王磊推倒在地，把张总的文件撕得粉碎的场景，那种“报复”的快感，让他微微失神。
“怎么回事……”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可越想摆脱，那些念头就越清晰。
他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冷静一下，却发现手在微微发抖。
天台上的苏阳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收回指尖的魔气，转身隐入更深的阴影里。
不急，慢慢来。
他有的是时间，等着这颗“种子”成熟，等着李世杰亲手撕开自己温顺的伪装，露出内里那被怨气滋养的獠牙。
而那时，他便可以像当初血屠魔尊“点醒”他一样，亲手将这只被困在现实泥沼里的“蝼蚁”，拖入属于他们的黑暗世界。
毕竟，这世间最容易滋生黑暗的地方，从来都是那些被现实碾碎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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