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并未等待太久。
就在她得到萧绝“告假”消息的次日清晨，翠儿在清扫芷兰苑门口时，发现门槛石缝里被人塞了一小截干枯的芦苇杆。
这是她与墨影约定的最紧急、最隐秘的联系信号——需立即见面。
云芷眸光微凝。萧绝果然收到了她的信息，并且迅速做出了回应。
她不动声色地吩咐翠儿：“今日天气晴好，我想去城西的‘听雨轩’买些新茶。”
听雨轩，正是墨影之前约定的京城那家隐蔽茶馆。
主仆二人稍作收拾，并未过多声张，如同寻常出门般，乘了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往城西而去。
听雨轩坐落在一处僻静的巷弄深处，门面不大，环境清幽，客人寥寥。掌柜的是个眼神精明、笑容可掬的中年人，见云芷进来，并未多问，只躬身引路：“贵客楼上请，雅间已备好。”
二楼最里间的雅室，推开门，一道挺拔冷峻的身影正临窗而立，望着楼下稀疏的人流。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正是萧绝。
他今日未着亲王常服，只穿了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脸色似乎比平日略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深邃，如同寒潭。
“王爷。”云芷依礼微微福身，神色平静。翠儿则紧张地行了个礼，便乖觉地退到门外，与不知何时已守在门外的墨影一同警戒。
“云小姐请坐。”萧绝的声音略低沉，比往日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两人相对坐下，中间隔着一张梨花木茶桌，桌上红泥小炉咕嘟咕嘟煮着水，茶香袅袅。
短暂的沉默后，萧绝率先开口，目光落在云芷脸上：“小姐昨日递出的消息，本王已收到。宫中之事，小姐处理得漂亮。”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认可的意味。
“王爷过誉，侥幸而已。”云芷抬眼看他，直接问道，“王爷身体不适？”
萧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关切，随即淡淡道：“旧伤偶发，无碍。倒是小姐，如今虽暂得喘息，但危机未除。”
云芷点头：“是。替嫁僵局难得，但我生母死因未明，嫁妆未夺，柳贵妃与太子党依旧虎视眈眈。王爷此前所言合作，不知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萧绝执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动作流畅，丝毫看不出“感染风寒”或“旧伤复发”的虚弱，“本王需小姐妙手，清除体内奇毒，调理旧伤。作为交换，本王会助小姐彻底摆脱替嫁困局，查清令堂死因，夺回嫁妆。”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东宫毒源，本王亦在追查。此事或许与柳贵妃乃至其背后势力有关，可能与本王所中之毒亦有关联。”
云芷心中微动，这与她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她沉吟片刻，道：“王爷快人快语。我需先查看王爷脉象，确定毒性深浅与旧伤情况，方能拟定治疗方案。”
萧绝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腕，放在桌上的脉枕之上。
云芷指尖搭上他的脉搏，触感微凉。她凝神细诊，眉头渐渐蹙起。脉象沉涩有力，却于深处隐伏着一股阴寒粘滞之象，且心肺经脉确有旧伤未愈之痕，但绝非寻常风寒。
“王爷并非感染风寒，”云芷收回手，肯定道，“乃是体内奇毒受外界寒气引动，略有反复，加之旧伤牵绊，故而显出些许虚弱之象。此毒阴寒霸道，盘踞肺腑已久，若再不清除，恐伤及根本。”
萧绝眼中掠过一抹惊异与赞赏：“小姐医术，果然超凡。实不相瞒，此毒名‘寒髓’，源自西域，中者如坠冰窟，功力运转受阻，每逢阴雨寒冬便痛苦难当，且会日渐侵蚀生机。”
“寒髓……”云芷默念这个名字，脑中飞速搜索着相关知识，“解此毒需至阳至热之物为主药，辅以金针渡穴，打通被寒毒淤塞的经脉。我此前为王爷初步诊治，已用金针暂时护住心脉，但根除需‘冰魄草’‘赤焰苓’等珍稀药材。”
听到“赤焰苓”三字，萧绝目光骤然一凝：“小姐知晓赤焰苓？”
云芷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知其性极热，乃驱寒圣药。王爷可知何处可寻？”
萧绝沉默片刻，道：“赤焰苓生于极热之地，世间难寻。本王多年探寻，只知皇宫大内药库或存有一株，乃当年西域进贡之物。但宫内守备森严，欲取之难如登天。”
皇宫大内！云芷的心猛地一跳。生母苏清婉也在寻找赤焰苓，而它可能就在皇宫！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她压下心中惊涛，继续道：“即便取得赤焰苓，炼制解药也需时日。我可先为王爷行针，配合现有药物，暂时压制毒性，缓解旧伤痛楚。”
“有劳小姐。”萧绝点头，“至于小姐所托之事，本王已派人暗中调查令堂当年病逝详情，以及柳媚儿侵吞嫁妆的明细。一有消息，会通过墨影传递。”
“多谢王爷。”云芷沉吟道，“如今府中柳媚儿虽被禁足，但其势力盘根错节，我需尽快收回嫁妆，培植自身力量。听闻‘锦绣阁’账目有问题，或许可从此处入手。”
“锦绣阁掌柜是柳媚儿侄子，贪墨成性，罪证不难收集。”萧绝道，“本王可助小姐拿到证据。”
两人就合作细节又低声商议了片刻，约定日后通过翠儿与墨影用加密信件传递消息，非必要不再直接会面，以免引人怀疑。
茶水温凉，会面接近尾声。
萧绝忽然问道：“小姐神魂中的凰玉，近日可还有异动？”
云芷一怔，下意识地抚向胸口贴身佩戴的那枚生母留下的凰纹玉佩，摇头道：“并无明显异动。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萧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只是觉得，小姐似乎与它颇有渊源。本王曾在一本上古残卷中见过类似记载，提及‘凰玉择主’，关联甚大，小姐还需多加留意。”
云芷心中疑窦丛生，却知此刻不是深究之时，只点头记下。
起身告辞时，萧绝忽然低声道：“太子与三皇子，近日恐都会对小姐有所留意。小姐万事小心。”
云芷脚步微顿，点了点头：“我明白。”
离开听雨轩，坐回轿中，云芷的心却并未放松。与萧绝的合作正式确立，方向明确，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皇宫大内的赤焰苓，生母的死因，虎视眈眈的皇子……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凰玉。
而此刻的东宫和三皇子府，的确如萧绝所料，正因云芷今日的出门，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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