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辇的帘子，隔绝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也隔绝了无数探究或敬畏的目光。苏晚晚靠在柔软的锦垫上，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萧衍那句“我们回家”后，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闭着眼，手不自觉地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安然成长。她穿着宽松的宫装，又终日坐在御案后，加上刻意用披风和角度遮掩，竟真的让她将这个秘密，守到了现在。
当凤辇终于在合欢殿前停稳，外面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被宫墙隔绝，瞬间远去。魏忠亲自打起车帘，萧衍已经翻身下马，他就站在车边，朝她伸出手。苏晚晚会心一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用力一握，将她稳稳地扶下车驾。
“都退下。”萧衍只盯着苏晚晚，头也不回的命令众人。
沈嬷嬷和青画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殿外。
合欢殿内，安神香的味道一如往昔，温暖而静谧，萧衍转过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似往常的温柔，像是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冰冷坚硬的铠甲，硌得苏晚晚生疼，但她只是更用力地回抱住他。
“阿姐，”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回来了。”他的呼吸滚烫，带着沙场的铁锈味和血腥气，却让苏晚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欢迎回家。”她轻声回应，任由泪水无声滑落，他终于回来了。
许久，萧衍才缓缓松开她一些，他想好好看看她，他捧起她的脸，指腹粗粝，轻轻摩挲着她清减的脸颊，“你瘦了。”他喉结滚动，声音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她的脸颊、下颌、锁骨，都瘦得让他心惊，他收紧手臂，想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可就在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时，动作却猛地一僵，他俩之间隔着一个什么东西？他缓缓地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腹部。那身深青色的宫装，虽然款式宽松，却再也无法完全遮掩那已经七个多月、高高隆起的弧线。
苏晚晚看他呆愣住的样子，笑出声来，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阿衍，你要做爹爹了，他已经7个月了。”
话音落下，萧衍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有孩儿了？七个月……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的眼眸写满了震惊、狂喜、还有不知所措的慌乱。他猛地抬起头，盯着苏晚晚的眼睛，像是在求证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苏晚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下一刻，这位刚刚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令整个草原闻风丧胆的铁血帝王，竟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地覆上了她隆起的小腹。掌心之下，温热的触感传来。
就在这时，腹中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父亲的到来，忽然有力地动了一下。
“他……他动了……”萧衍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中瞬间涌上了一层滚烫的湿意。他抬起头仰望着苏晚晚，眼底那化不开的寒冰与煞气，在这一刻尽数融化，只剩下最柔软的、最脆弱的狂喜与后怕。
无边的后怕，瞬间将他吞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的阿姐独自一人，面对着满朝豺狼虎豹的时候，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她孕吐难忍的时候，谁在她身边？在她夜不能寐的时候，谁来安抚她？在他率领大军，于千里之外浴血奋战的时候，他的妻与子，就在这座孤城里，无人庇护。
“对不起……”萧衍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腹部，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阿姐……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苏晚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沾满风霜的发间，她俯下身抱住他的头，就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不晚。”她柔声说，“阿衍，你回来得刚刚好。”
这一夜，萧衍没有让她做任何事情，他亲自为她沐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的瓷器。当褪去所有衣物，他看着她怀孕后也未变得丰腴的身体，却挺着不合比例的庞大肚子，心疼的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
他甚至不敢像往常一样，与她一同泡在池子里，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伤到她和孩子，他亲自为她擦干长发，亲自将她抱回床榻，为她盖好被子。
然后他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睡颜，他没有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也没有去思考如何清算那些朝臣。此刻他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和她腹中那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他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腹部，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充满生命力的胎动，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阿姐的孩子。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这比打赢一场国战，比君临天下，更让他感到震撼与圆满。他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然后，又在她的腹部，烙下一个同样虔诚的吻。
“阿姐，”他低声呢喃，“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到任何伤害，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朕便诛他九族。”
窗外夜色正浓，而合欢殿内，这位刚刚凯旋的帝王，终于找到了他愿意为之守护一生的、真正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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