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外面那片无尽的灰色，冰冷而沉重地渗透进工坊的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锈铁汇报的每一个数据——29%的结构完整性，3%的能量储备，以及“规则荒漠”、“定位失效”这些词语——都像是在为我们的命运敲响丧钟。
“永恒的……静默……”小石子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重复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眼泪无声地滑落，在他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他的恐惧是如此真切，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托雷基亚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扭曲的金属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妈的！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跳进这个连个屁都没有的鬼地方等死？！”他眼中的混沌能量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逸散，但在这规则死寂之地，连混沌都显得有气无力，如同缺氧的火苗。
银面沉默地站在门口，乳白色的契约之力如同被冻结，难以在这片规则的“冻土”上延伸分毫。他尝试感应那模糊的坐标，却如同在真空中呼喊，得不到任何回响。
我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融合能量，连维持那层薄薄的“存在锚定”都变得异常艰难。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似乎被稀释的地方，我们就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能量持续流失……工坊基础维生系统预计还能维持……七十二标准时。”锈铁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它与工坊一体，感受最为直接。三天，我们只剩下三天时间。
三天后，能量耗尽，维生系统停止，工坊彻底变成这灰色坟场里的一具冰冷残骸，而我们，将成为陪伴它的、逐渐归于“静默”的亡魂。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呼吸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倒数通往终结。外面的灰色永恒不变，没有昼夜，没有变化，只有令人发疯的单调和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在这种地方，时间感已经错乱。
一直沉默尝试的银面，忽然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我们立刻看向他。
“怎么了？”我哑声问道，心中不抱太大希望。
银面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那缕乳白色的契约之力如同即将冻僵的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在他掌心上方半寸处，凝聚成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点。
“这里的规则……并非完全‘死寂’……”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发现蛛丝马迹的专注，“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冻结’了……但在最微观的层面……依旧存在着极其微弱的……‘脉动’……”
脉动？
我和托雷基亚立刻集中精神，锈铁的传感器也瞬间调整到最高精度，对准了银面指尖那个微弱的光点。
起初，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有一片虚无。
但当我们将全部心神沉入进去，借助那脆弱的共鸣网络和银面契约之力的引导，渐渐地，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断断续续的规则涟漪，如同濒死者的心电图般，被我们捕捉到了！
这波动太微弱了，微弱到若非我们拥有“摇篮”共鸣之力，根本不可能察觉。它并非有序，也并非混沌，而是一种……挣扎。像是被埋藏在万丈冰层下的种子，依旧在本能地、微弱地试图萌发。
“是……‘创造’的余烬……”银面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虽然被压制到近乎湮灭……但这确实是‘创造之心’同源的……生命与创造规则的……最后回响！”
创造之心的余烬？在这片被“遗忘”的终极坟场里？
这个发现像是一点火星，落在了我们早已冰凉的心上。
“能追踪到源头吗？”托雷基亚急切地问，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
“太微弱了……而且分布似乎……没有规律……”银面摇头，指尖的光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像是……无数破碎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残渣……”
无数破碎的意识残渣？是所有被彻底“遗忘”至此的存在，最后留下的一点不甘消亡的印记吗？
就在我们因为这微弱到极致的发现而心潮起伏时，一直蜷缩着的小石子，忽然又发出了声音，这次不再是恐惧的啜泣，而是一种带着困惑和不确定的喃喃：
“光……那边……有……不一样的光……”
我们顺着他颤抖手指的方向看去——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均匀灰色，没有任何区别。
“小石子，你看到了什么？”我尽量让语气温和。
“很淡……很淡的……绿色……”小石子揉着眼睛，似乎自己也怀疑看错了，“一闪……一闪的……像……像快要饿死的萤火虫……”
绿色？在这片只有灰色的世界里？
托雷基亚和银面立刻看向锈铁。锈铁的传感器对准那个方向，全力扫描。
几秒钟后，锈铁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响起：
“检测到异常规则粒子流……极其微弱……性质：高度活性生命规则残余……与非逻辑性‘希望’概念具现化特征吻合度71.3%……来源方向……确认！”
它猛地将传感器光芒聚焦在工坊侧前方一个看似毫无异常的点！
“坐标锁定！距离未知！但信号源……正在持续衰减！”
希望！尽管这希望听起来如此荒谬，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任何一丝异常，都是救命稻草！
“能过去吗？”托雷基亚立刻问。
锈铁快速计算：“工坊现有能量无法支持大规模移动。但可分离部分结构，构建小型‘规则舢板’，利用残存能量进行短途滑行。风险：极高，‘舢板’结构极其脆弱，暴露于外部规则荒漠，存在被同化或解体的风险。且无法保证信号源的真实性与安全性。”
构建“规则舢板”？用这摇摇欲坠的工坊最后一点家当，去赌一个可能是海市蜃楼的微弱绿光？
我们看着外面那吞噬一切的灰色，又看了看彼此眼中那重新点燃的、不甘就此沉寂的火焰。
没有选择。
与其在这灰色的棺材里等待能量耗尽，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不如向着那一点微光，做最后一次挣扎！
“拆！”托雷基亚斩钉截铁，“把能用的都装上！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在这鬼地方发光！”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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