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沙丘,眼前的景象让陈默的呼吸为之一滞。
那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渔村或盐场,而是一片被无数巨大“天幕”笼罩的奇异田野。
这些天幕由密密麻麻的竹架支撑,离地约莫一人高,上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泛着淡淡绿意的薄膜。
阳光穿透薄膜,在下方投射出斑驳而柔和的光影,将整片盐碱地变成了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暖房。
海风吹过,天幕微微起伏,如巨兽的呼吸。
而那富有节奏的号子声,正是从天幕下劳作的数百名渔民口中传出。
他们并非在捕鱼,而是在……耕种!
陈默瞳孔猛地收缩,天子望气术运转到极致。
他看清了,那层薄膜竟是用无数芦苇的纤维,以一种深海巨藻提炼出的胶质粘合而成!
它既能透光,又能最大限度地锁住水分,形成一个独立的湿润环境。
而在薄膜之下,一株株翠绿的、他从未见过的耐盐作物,正顽强地破土而出!
“改天换地……”陈默心头巨浪翻涌。
这四个字,是他多年前面对这片绝地时,随口说出的一句感慨。
他自己都未曾想过具体的实现之法,可眼前这群朴实的渔民,竟用最原始的材料,创造出了这般逆天的奇迹!
他缓步走近,一个正在修补竹架的老渔民看见了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狂喜与敬畏。
他扔下手中的工具,快步上前,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发颤:“先生!是您!草民赵大橹,拜见先生!”
陈默连忙将他扶起:“老丈,何须行此大礼。”
赵大橹激动地指着那片无垠的天幕,眼眶泛红:“先生当年一句‘土不行,就改天’,我们这帮海边的泥腿子,整整想了十年!我们试过用船帆盖,太闷;试过用渔网,不保水。直到去年,村里的孩子拿海藻粘碎芦苇玩,我们才茅塞顿开!这才有了这‘听潮棚’!”
“听潮棚?”陈默品味着这个名字。
“是啊!”赵大橹咧嘴一笑,露出被海风吹得黝黑的牙床,“这棚子不仅能保湿,夜里海雾重,水汽会凝在棚顶。我们发现,只要在棚子下跟着潮水的节拍摇动铜铃,那震动就能把露水给震下来,一滴不漏地浇在苗上!比老天爷下雨还准!”
陈默的心脏狠狠一抽。
这……这竟是“陶窖保温术”与“铃声驱虫法”的融合变体!
他只教了原理,却从未想过,它们竟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杂交、进化,演变成一种全新的、为生命汲取甘露的“灌溉之法”!
他没有赞叹,也没有夸奖,那会显得廉价。
他只是默默走到一架“听潮棚”的角落,仔细审视着那精巧而粗犷的结构。
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株在路上顺手采摘的野生碱蓬,那是唯一能在这片盐碱地边缘存活的植物。
在赵大橹和所有闻讯赶来的渔民惊愕的目光中,陈默蹲下身,在那片经过改良的土地上,亲手将这株不起眼的碱蓬插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做完这一切,便转身,默然离去。
渔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直到七日后,有人惊骇地发现,那株碱蓬周围的土壤,原本泛白的盐晶竟消褪了许多,泥土变得松软而湿润!
它的根系,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分解着土壤中的盐分!
“神迹!这是先生点化的神草!”
整个滨海荒滩瞬间沸腾,无数渔民争相将野生的碱蓬移植到自家的“听潮棚”下。
远处的山丘上,陈默回首,望着那片因一株小草而陷入狂热的土地,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轻声自语:“我给你们一粒火种,你们却还我一片燎原。原来,你们已经走到了我没想过的地方。”
同一时间,大周书院。
一场关于新法推广的评议会,正由苏清漪亲自主持。
忽然,一名来自南境深山的代表,颤颤巍巍地献上了一卷图册,名曰“雾耕术”。
“回禀山长,”那代表面带激动,“我等山区大旱,颗粒无收。幸得天启,仿效山中蛛网,于云带高崖处,搭建悬空木床,上铺细密藤网。昼夜温差,云雾过网,便凝水成滴,灌溉其下。如今,已能种植出最珍稀的云顶甘露等药材!”
“仿效蛛网?”苏清漪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演示。”
当即,数名山民抬上一座精巧的模型。
他们点燃艾草,制造出浓郁的烟气模拟云雾,当烟气穿过那层层叠叠的藤网时,水汽果然迅速凝结,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的沙盘,精准地滋润了其中一小片区域。
更让满堂官员啧啧称奇的是,参与演示的山民,竟人人都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特制陶哨。
他们吹奏出高低不同的音调,那烟气的流速与方向竟随之改变,使得雾滴的分布更加均匀!
苏清漪拿起一枚陶哨,触手温润,其形制,竟隐隐有几分当年陈默所制“军令哨”的影子,却又截然不同。
她抚摸着陶哨上朴素的纹路,久久不语。
最终,她在评审录上,只写下了一句话:“最高明的技艺,往往始于一个女人看着蛛网发呆的清晨。”
散会后,苏清漪独自登上书院最高的观星台。
云海翻涌,如钱塘大潮。
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在那天地之间,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在用阳光、雾气、风声与智慧,共同织就一张覆盖整个大周的、无形而坚韧的巨网。
西南密林,柳如烟正带着几个学生,为山中的樵夫们义诊。
她听闻此地樵夫多患一种“林哑症”,长期吸入漫天木屑粉尘,导致声带受损,年纪轻轻便声音嘶哑,甚至失声。
她本打算教授一种以络石花滤水的“清喉之法”,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樵夫们在伐木时,口鼻处竟都戴着一个奇特的“呼吸囊”。
那囊以鞣制过的柔软兽皮缝制,内里填充着层层叠叠的艾绒、碾碎的陶粉和细麻。
更绝的是,囊的一侧连着一根细细的皮管,樵夫们每呼出一口气,都会下意识地用手一压囊体,一股反向的气流便会从囊内冲出,将附着在表面的木屑吹散。
“柳老师,您看俺这宝贝,像不像当年炊营里装种子的‘命种包’?”一个老樵夫解下呼吸囊,笑着演示。
柳如烟心头剧震!
“命种包”,那是当年陈默为保证行军口粮在极端环境下不受污染而设计的应急装备。
其核心理念便是“隔绝”与“自洁”。
而眼前这个呼吸囊,竟在原理上与之一脉相承,却又完全是为适应伐木环境而独立演化出的全新形态!
“活命的东西,总会自己长出手脚。”她当场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张,飞快地将呼吸囊的结构图和原理记录下来,并在《乡土志》的新增章节标题上,郑重写下了这句话。
极西之地,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遮天蔽日。
程雪策马立于高坡之上,面沉如水。
地方官满头大汗地请示,是否要立刻焚烧草场,以火龙驱虫。
“不可!”程雪断然制止,“大火过后,土地焦黑,后续春耕将颗粒无收!这是饮鸩止渴!”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远处村庄里,竟冲出一大群半大的孩童。
他们人手一根长长的竹竿,竿头绑着各式各样的陶铃、铜铃,一边奔跑,一边奋力摇动。
“叮铃铃——咣啷啷——”
刺耳而杂乱的铃声响彻原野。
奇景出现了!
那片如乌云般压来的蝗群,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前端一阵骚动混乱,随即竟诡异地拐了个弯,绕着村庄的边缘飞掠而去!
程雪策马冲下山坡,拦住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少年,厉声问道:“这是何法?原理何在?”
那少年见是女帅,吓了一跳,但随即挺起胸膛,得意地说:“回大人!它们怕这个声音!我们试了村里所有能响的东西,木鱼、锣鼓、破铁锅……试了十七种,就这种铃铛混在一起摇最管用!”
程雪俯身细听,天子望气术赋予的超凡听力,让她瞬间捕捉到了那片混响中的一个核心频率。
她心头一亮,那频率,竟与蝗虫高速振翅时产生的共振频率极为接近!
是共振引发了蝗虫生理上的极度不适,从而逼迫它们改变路径!
“传我将令!”程雪的声音响彻云霄,“全境推广‘万响驱蝗法’!命各地不必拘泥于铃铛,就地取材,自行试验最有效的音律组合!”
三日后,北境传来捷报:某边城军民,将全城的锅碗瓢盆、钟鼓乐器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驱蝗交响乐团”,在城头奏响,竟硬生生逼退了绵延数十里的万顷虫潮!
程雪在那份捷报的末尾,提笔添上了一句批语:“人民对抗灾难的方式,永远比朝廷的府库里想出的办法,要响亮得多。”
北境帅府,大病初愈的李昭阳,听闻新兵营中爆发了一种诡异的“夜魇症”。
无数新兵夜夜被噩梦惊醒,大声叫嚷,军中流言四起,皆以为是旧战场上枉死的阴魂作祟。
李昭阳力排众议,拒请道士作法,反而颁下了一道奇怪的军令:全营改用“三声安魂法”。
每晚就寝前,全营将士不再吹熄灯号,而是由各营房的士兵轮流,在营房中央的铃架上,轻轻摇响铜铃三声。
铃声过后,所有人静默,直到心跳与那悠长的余音融为一体,方可睡去。
七日之后,夜魇症竟奇迹般地大幅减少。随军医官百思不解其理。
李昭阳拄着拐杖,站在月下,淡淡道:“这不是驱鬼,是让他们记住,今晚的铃声,是活着的战友为自己摇的。他们听见的不是鬼哭,是安宁。”
某夜,他亲自巡视,正见一个骨瘦如柴的新兵,独自跪在冰冷的铃架前,双手死死攥着铃槌,身体却抖如筛糠。
李昭阳缓缓走近,没有一丝脚步声。
“我……我杀过人……”那新兵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在对那铜铃忏悔,“就在上次剿匪,一个比我还小的山匪……我闭上眼,就是他的脸……”
李昭阳沉默了片刻,伸出布满伤疤的大手,轻轻覆上新兵的手背。
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接过铃槌,与那新兵并肩坐下,一同握着,缓缓地、郑重地,摇响了三声。
叮……叮……叮……
风过林梢,余音袅袅,飘向远方那片埋葬了无数忠骨与敌寇的土地。
那声音里,没有杀伐,只有慈悲。
仿佛万千亡魂,无论敌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们未曾期待过的,一份来自生者的宽恕。
中原,忘川圩。
寒冬将至,韩九上山拾柴,忽见林中深处,一个熟悉的老妪正守着一堆篝火,不断将一张张泛黄的纸投入火焰,口中念念有词。
他走近一看,心头一震。
那老妪烧的,竟是写满了各种药方的旧纸!
灰烬被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拌入一旁的泥土里。
“孙大娘,您这是做什么?”韩九不解地问。
“烧信哩。”老妪头也不抬,浑浊的眼中满是虔诚,“把方子烧给土地爷吃,它吃饱了字,明年才能长出好药材来。”
韩九初听只觉荒诞,可转念之间,他猛然想起了多年前,陈默教给他们的“灰芽粥”——用草木灰浸泡过的种子,发芽更快,长势更壮。
他瞬间悟了。
这并非愚昧的迷信,而是一种流淌在血脉里的、最朴素的生态循环信仰!
韩九没有劝止,反而转身快步跑回村里,扛来了那块早已被废弃的、刻满了他所有知识的“活方栏”旧木板。
在老妪震惊的目光中,他用斧头将木板劈成碎片,一块块投入火中。
“咱们村,以后不记这死方子了。”韩九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将木板上的刻痕舔舐殆尽。
那一刹,老妪竟对着熊熊烈火,流着泪缓缓合起了双掌。
当夜,韩九梦见所有被他烧掉的方子,都在广袤的田野里发了芽,长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文字森林。
他被窗外孩童的欢呼声惊醒。
“破壳啦!续火啦!”
他披衣而出,只见晨曦微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他望着那些在寒风中交织、升腾的烟火气,轻声呢喃:“你们烧的不是纸,是把知识,重新还给了大地。”
而千里之外的滨海荒滩,那一片由渔民们用智慧和汗水建成的“听潮棚”,也正迎来第一缕穿透海雾的金色阳光。
那阳光下,每一片用海藻胶粘合的芦苇薄膜,都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仿佛整片大地,都在无声地生长着无数未知的答案。
《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315中文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315中文网!
喜欢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赘婿,开局签到绝世兵法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