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广场之上，唯有风声穿过试剑石上那个狰狞孔洞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哀泣，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个手持粗糙铁片、神色淡然的灰衣杂役身上。震惊、骇然、难以置信、乃至一丝恐惧，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那是什么攻击？
绝非正统炼器之道！那乌光中蕴含的冰冷、死寂、湮灭一切的气息，让他们这些习惯了灵光闪耀、符文流转的修士，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不适与心悸。
高台上，三位评审长老的反应各异。
那面容枯槁的老者，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林尘，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审视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煞器？”
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修，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她看向林尘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更多的则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警惕。
而居中为首的吴清风长老，脸色则是阴晴不定，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惊怒、疑惑、以及一丝被当众挑衅的愠怒，在他眼中交织。林尘那一击的威力，确实远超普通黄阶下品法器，甚至接近中品法器的全力一击！但这种方式，太过诡异，太过……离经叛道！
“放肆！”吴清风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筑基期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向林尘，比之前更加猛烈，“林尘！你竟敢在大会之上，动用来历不明之邪物！此物煞气冲天，绝非正道！说！你是从何处得来这等阴邪之物？！”
他直接将那乌光定义为“邪物”，意图再明显不过——要么林尘交代出“邪物”来源，要么就直接取消资格，甚至治罪！
周鹏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附和，声音带着义正辞严：“吴长老明鉴！此等煞气之物，阴损狠毒，绝非我辈炼器正道！弟子怀疑，此物来历不明，恐与魔道有关！林尘此举，不仅违反大会规则，更可能危及宗门安危，请长老严查！”
他直接将一顶“魔道”的大帽子扣了下来，不可谓不狠毒。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魔道？这两个字在青岚宗可是禁忌！
王虎在边缘石台上看得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面对吴清风的威压和周鹏的指控，林尘依旧站得笔直。那磅礴的灵压落在他身上，仿佛泥牛入海，被体内那寂灭煞灵悄然化解。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吴清风：
“回长老，此物并非邪物，更与魔道无关。乃是弟子于葬剑谷中，偶得一件废弃‘破甲锥’胚胎，因其内部结构奇异，残留一丝异种金气，弟子尝试以自身微末灵力引动，偶然发现可激发其中残存威能一次，方才献丑。弟子不知此乃何物，只知它威力尚可，符合‘攻击’之要求。若长老认为此乃取巧，或不合规矩，弟子甘愿受罚，取消资格。”
他语气诚恳，将煞兵的来历推给了废弃法器本身的“奇异”和“偶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并表示愿意接受取消资格的结果，姿态放得极低。
这一番以退为进，反倒让吴清风有些措手不及。若林尘强硬反驳，他大可借题发挥。但对方如此“坦诚”认错，承认是“取巧”，反而让他不好再强行扣上“魔道”的帽子。毕竟，利用废弃法器残留威能，虽然罕见，但在修仙界并非没有先例，硬要扯上魔道，未免牵强。
而且，林尘点出了“葬剑谷”。那里堆积宗门无数年废弃兵刃，出现一两件结构奇异、残留异种能量的废器，理论上完全可能。
“葬剑谷？”那枯槁老者闻言，眼中精光更盛，若有所思。
中年女修也微微颔首，开口道：“吴师兄，此子所言，倒也并非全无道理。葬剑谷年代久远，偶有异变，亦非奇事。其激发之物，虽气息特异，但观其效果，确是纯粹的金行破甲之力，并无魔气沾染。以此判定为魔道邪物，未免武断。”
她话语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显然地位不低。
吴清风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想到一向中立的枯槁老者（莫长老）和这位来自丹霞峰的柳长老，会出言维护林尘。
周鹏见状，心中大急，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莫长老（枯槁老者）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规矩，只言炼制攻击型法器，未限定形态、次数，亦未禁止利用法器残存之能。此子之法，虽非正统，却也在规则之内。其‘演示’之威力，远超合格之线。老夫认为，可计入成绩。”
他一锤定音，直接肯定了林尘并未违规！
柳长老也微微点头：“莫长老所言在理。炼器之道，包罗万象，偶有奇思，亦属正常。只要非邪魔外道，便无不可。”
两位重量级评审同时表态，吴清风即便心中再不愿，也无法公然反驳。他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林尘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两位长老认为合规，那便依规办事！林尘，初赛通过！准备复赛！”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通过了？！
那个用“邪门歪道”的家伙，居然真的晋级了？！
周鹏拳头瞬间握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看向林尘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杀意。他苦心营造的局面，竟然被这小子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破了！
林尘面色不变，对着高台再次躬身：“多谢长老。”
他心中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吴清风和周鹏绝不会善罢甘休，复赛必定还有更多刁难。但那又如何？
他本就不是为了争那虚名而来。他只需要这个站在台上的资格，这个能够接触到更高层面、获取更多资源的跳板。
他转身，平静地走下石台，无视周围那些复杂难明的目光。
王虎激动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林尘，太好了！你居然真的……”
林尘微微摆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回去再说。”
他的目光，与远处周鹏那怨毒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风波骤起，暗棋已然落定。
这炼器大会的舞台，他算是挤上来了。接下来，便是要看，这潭水，究竟能被他搅得多浑了。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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