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殿外,天色已近黄昏。
残阳如血,将青岚宗连绵的峰峦镀上一层金红。白日里七星试炼的波澜似乎已随晚风散去,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林尘与苏婉清并肩走出大殿,身后是各怀心思的目光。
“林师兄,请留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林尘转身,见是一名身着天枢峰服饰、面容清秀的内门弟子,正恭敬地捧着一枚玉简与一个储物袋:“掌门吩咐,这是真传第一的凭证玉简,以及本月的修炼资源,请师兄查验。”
林尘接过,神念一扫。玉简入手温润,正面刻着“青岚真传”四字,背面则是“序列一·林尘”的小字,隐隐有宗门禁制流转。储物袋中,灵石成堆,丹药瓶罐整齐排列,更有几味珍稀灵材散发着诱人光泽,数量与品质远超以往,确实是加倍发放。
“替我谢过掌门。”林尘点头。
那弟子又转向苏婉清,同样奉上玉简与储物袋,态度恭敬。周围尚未散去的弟子们见状,眼中羡慕之色更浓。
待那弟子离去,苏婉清将储物袋收起,看向林尘,轻声道:“你的伤如何?”
方才在星光殿堂硬抗赵元极一击,虽借星火之力将其击溃,但元婴级别的反震之力非同小可。
“无碍,星火有净化与滋养之效,稍加调息便可。”林尘活动了一下手腕,体内银灰色星火缓缓流转,所过之处,隐痛渐消。他看向苏婉清,“倒是你,缠斗那灰袍人投影时,可曾被阴影之力侵染?”
苏婉清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星辉:“我的剑意与星辉相合,对阴邪之力本就克制,加之他当时心神已乱,并未得逞。”她顿了顿,语气转低,“只是……赵首座今日所为,恐不会善罢甘休。”
林尘目光微冷:“他教徒无方,纵容周元勾结外魔,已是重罪。今日又公然干预试炼,掌门当众责罚,他若再敢妄动,便是自绝于宗门。”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清楚,一位元婴期的首座,在宗门内根基深厚,绝不会因一次挫败就彻底沉寂。今日之事,不过是明面上暂时压下罢了。
两人正低声交谈,不远处又有数人走来。为首者正是玉衡峰首座顾清源,他身后跟着几名玉衡峰真传与长老。
“林尘。”顾清源行至近前,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眼中却有审视之意,“今日表现,出乎所有人预料。星火传承,果然不凡。”
林尘躬身行礼:“弟子侥幸有所领悟,不敢当首座夸赞。”
“不必过谦。”顾清源摆摆手,“你能将玉衡律令的秩序道韵融入星火,创出‘星火净域’这般防御神通,可见悟性绝佳。我玉衡峰以律令、秩序立道,你虽非我峰弟子,但日后若有律令修行上的疑问,可随时来问。”
这是明显的示好与招揽之意。周围尚未散去的各峰弟子闻言,神色各异。玉衡峰在七峰中地位特殊,顾清源更是以严谨公正着称,他能当众说出这番话,分量不轻。
“谢顾首座指点。”林尘不卑不亢地应下,却并未立刻表态。他如今身份敏感,贸然与某一峰走得太近,并非明智之举。
顾清源也不强求,笑了笑,又看向苏婉清:“苏师侄的‘清岚绝剑’越发精进了,星辉剑意已有几分‘星河剑典’的真意,不错。”说罢,带着众人离去。
之后,又有几位与开阳峰、摇光峰关系较近的长老或真传前来,或道贺,或攀谈,言语间多带着试探与交好之意。林尘一一应对,滴水不漏。
苏婉清在一旁静立,偶尔接话,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夕阳余晖落在她清丽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光,与平日清冷的气质略有不同。
待人群渐散,两人才得以脱身,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向各自洞府所在的山峰走去。
“三日后七星殿议事,你如何看?”苏婉清忽然问道。
林尘沉吟片刻:“虚魇教此番谋划已久,虽挫败其一隅,但其图谋星路、渗透宗门之心不会变。掌门召集各峰首座议事,必是商讨应对之策。我们既已卷入,便避无可避。”
苏婉清点头:“星路……我曾在宗门古籍中见过零星记载,据说关乎上古星君传承与星空古道,牵连甚广。虚魇教如此处心积虑,所图绝非寻常。”
林尘正要答话,神色忽然一动,抬头望向左侧一片竹林。
竹影婆娑,晚风吹过,沙沙作响,并无异常。
“怎么了?”苏婉清注意到他的神色。
“没什么。”林尘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方才那一瞬,他隐约感到一丝极淡的窥视之意,但转瞬即逝,再探查时已无痕迹。是赵元极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两人又行了一段,来到岔路口。苏婉清的洞府在摇光峰方向,林尘则需前往天权峰后山——他虽未正式拜入任何一峰,但因其特殊身份,宗门在天权峰侧翼为他安排了一处灵气充沛的独立洞府。
“便在此别过吧。”苏婉清停下脚步,看向林尘,“三日后,七星殿见。”
“三日后见。”林尘拱手。
苏婉清转身,青色衣裙在晚风中轻扬,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道尽头。
林尘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洞府方向。一路上,他神念悄然铺开,警惕四周。真传序列第一,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意味着置身于更多目光之下,其中未必都是善意。
回到洞府,开启禁制,将外界隔绝,林尘才稍稍放松。
洞府内部颇为宽敞,有静室、丹房、炼器室、灵兽室等分区,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最难得的是,洞府下方竟引动了一条小型灵脉分支,灵气浓郁,远超寻常真传弟子居所。
林尘先在静室蒲团上盘膝坐下,调息片刻,将今日耗损的法力与轻微的伤势彻底恢复。银灰色星火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不仅滋养肉身,更将周元血刀残留的些许血煞之气、以及赵元极星光大手反震留下的隐伤一一净化、修复。
一个时辰后,林尘睁开眼,眸中银灰光芒一闪而逝,气息已然恢复至巅峰状态,甚至因今日连番激战、极限施为,对星火与自身功法的感悟又深了一层,修为隐隐有向金丹后期圆满迈进的趋势。
他取出那枚真传第一的玉简,神念沉入。
玉简内信息颇多:首先是身份标识与权限说明——凭此玉简,可自由出入藏经阁三层以下所有区域(四层及以上需特殊贡献或首座手令)、可领取元婴期长老定期讲道名额、可调用一定额度的宗门贡献点预支、可申请进入部分特殊修炼秘境等等,权限之大,几乎等同寻常长老。
其次是一份宗门地图,标注了各处重要设施与禁地。最后,则是一段云河道尊的留音:
“林尘,星火传承择主,乃宗门之幸,亦是你之机缘。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虚魇教觊觎星火非止一日,宗门之内,亦非铁板一块。汝当勤修不辍,早日真正掌握星火之力。三日后议事,关乎星路与宗门未来,汝需有所准备。另,天权峰后山‘观星崖’下,有一处废弃的‘星淬古洞’,或对汝之修行有所助益,可自行探寻。此事,勿与他人言。”
留音到此为止。
林尘心中微震。掌门这番话,信息量颇大。明示了宗门内部有隐患,暗示了星火传承带来的风险,指明了修炼方向,还额外给了隐秘的修行地点。尤其是最后关于“星淬古洞”的提示,显然是额外关照。
“星淬古洞……”林尘回忆宗门典籍,似乎未曾见过相关记载。但既然是掌门特意提及,必有缘由。
他收起玉简,又查看储物袋中的资源。灵石足有五千之数,且皆是中品以上;丹药包括疗伤、回气、淬体、蕴神等多种,其中一瓶“星辉凝露”更是有助于感悟星辰之力的四品灵液;灵材中有“星辰砂”、“虚空晶石碎片”等珍稀之物,皆是修炼星辰类功法或炼制相关法宝的佳品。
宗门这次,确实是大手笔。
林尘将资源分门别类收好,只取了几块中品灵石握在手中,补充方才调息的消耗。随后,他起身走到洞府窗边,望向夜空。
暮色已深,天幕上繁星渐显。青岚宗所在的这片山脉,因阵法汇聚,星空格外清晰。点点星光洒落,与各峰隐约亮起的阵法光晕交织,静谧而神秘。
今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周元的疯狂、灰袍人投影的阴毒、赵元极的霸道干预、掌门的强势降临、各峰态度的微妙变化……以及,苏婉清剑光流转时,那不经意间交汇的眼神。
林尘轻轻吐出一口气。
真传第一,是荣耀,更是责任与靶子。从今日起,他正式站到了青岚宗年轻一代的最前沿,也将面对更复杂的局势、更隐蔽的暗箭、更强大的敌人。
但,那又如何?
他抬起手,掌心一缕银灰色星火跃动,纯净而炽烈,带着净化邪秽、焚尽黑暗的意志。
星火已燃,便当照彻前路。
“虚魇教……赵元极……星路……”林尘低声自语,“不管你们有何图谋,我都接着。”
夜色渐浓。
洞府之外,远山如黛,星辉如水。
而在林尘未曾察觉的极远处,天璇峰顶,一座孤崖之上。
赵元极负手而立,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面沉如水,目光遥望天权峰方向,眼底深处,寒意凛冽。
身后,一名黑袍老者悄然浮现,低声道:“首座,周元师弟金丹已碎,经脉尽毁,即便能保住性命,修行之路也……断了。”
赵元极沉默良久,缓缓道:“废了便废了。不成器的东西,死不足惜。”
黑袍老者迟疑了一下:“那林尘……”
“真传第一,星火传承,掌门看重……”赵元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星火再强,他也只是个金丹小辈。”
他转身,看向黑袍老者:“去查清楚,炎烬的传承,到底留下了什么。还有,星路那边的‘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黑袍老者心中一凛,躬身道:“是。”
“另外,”赵元极望向星空,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光芒,“给‘那边’递个话……他们想要的‘钥匙’,或许已经有了眉目。但,得加价。”
黑袍老者头垂得更低:“明白。”
赵元极挥了挥手,黑袍老者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黑暗。
孤崖之上,只剩赵元极一人。他仰头望向满天星辰,低声冷笑:
“星火……传承……呵,这青岚宗的天,是时候变一变了。”
夜风呼啸,卷起崖边几片枯叶,转眼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摇光峰,苏婉清洞府内。
她并未调息,而是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枚泛着微光的剑形玉佩,若有所思。
玉佩之上,隐约有星河流转的虚影,与她的剑意隐隐共鸣。
“星河剑典的后续……果然在星路之中么。”她轻声自语,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
“林尘……”她望向天权峰方向,眼前浮现今日并肩而战时,那人银火缭绕、直面元婴的背影。
“你的星火,究竟能燃到何种地步呢?”
她收起玉佩,盘膝坐下,剑意内敛,周身星辉渐起,与窗外洒落的星光悄然交融。
这一夜,青岚宗许多人都未入定。
暗流在夜色下悄然涌动。
而黎明,终将到来。
(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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