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现,天权峰洞府外。
晨雾如纱,笼罩着青翠的山林,昨夜激战的痕迹已被阵法修复大半,只空气中仍残留着澹澹的焦灼气息。林尘站在洞府前的石台上,衣袍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摆动。他刚刚结束了与掌门云河道尊及苏婉清的传讯。
掌门的回复简短而凝重:“已知悉。血祭大阵之事非同小可,暗路重启需特定节点与庞大能量,星路深处确有数处古战场符合条件。汝等此行,重心需转向破坏其图谋。宗门主力三日后按原计划出发,汝等先锋任务追加:查明血祭大阵位置,若有可能,伺机破坏。授权提升,可调用‘巡星令’内暗线,便宜行事。万事小心。”
字里行间,压力陡增。
苏婉清的回应则更关切实际:“孙长老既亡,其党羽必乱。影蛛潜入星路,黑炎尊者亦需防备。我已联络其余七子,辰时于摇光峰‘观星坪’相聚,共商对策。另,我师尊欲见你一面,关乎星路一桩旧事与……剑意共鸣之法。”
“剑意共鸣?”林尘心中一动。苏婉清的星河剑意与他的星火,在白日对抗九幽魔瞳时已有隐约呼应,若能进一步融合提升,无疑是一大助力。
辰时将至,他不再耽搁,化作一道银灰色遁光,直射摇光峰。
观星坪位于摇光峰后山,是一片平坦的露天白石广场,地面刻有繁复的星辰轨迹图案,与天空隐约呼应。此处不仅是观星悟剑之地,更是摇光峰一处重要的阵法节点。
林尘抵达时,其余八人已到齐。除了昨日立誓的七人,还多了一位——摇光峰首座柳寒烟。
柳寒烟依旧一袭月白道袍,负手立于坪中央,仰望着渐亮的天空,身姿挺拔如剑。晨光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却化不开眉宇间那抹历经岁月的淡漠与凝重。感应到林尘到来,她微微侧首,目光如清泉般扫过。
“见过柳首座。”林尘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柳寒烟声音清冷,“婉儿已将昨夜之事告知于我。赵元极丧心病狂至此,实乃宗门之殇,亦是此界之劫。”
她转向众人:“星路之行,凶险倍增。血祭大阵若成,暗路洞开,魔尊降临,生灵涂炭。你九人身负先锋之责,不仅要探查,更要阻其恶行。然敌暗我明,敌强我弱,需有非常之策。”
“请首座指点。”秦墨恭敬道。
柳寒烟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星光凝聚,勾勒出一幅简易的星路脉络图,其中几处被重点标记,血光隐现:“据慕星河师兄当年探查,以及我摇光峰历代记载,星路深处有三处上古战场遗迹,阴魂积聚,死气浓重,最适布置血祭类邪阵。其一为‘葬星谷’,其二为‘古魔渊’,其三……便是玄枵殿所在的‘星骸平原’外围。”
玄枵殿!林尘与苏婉清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果然,赵元极的目标很可能与星枢令碎片重合。
“这三处,你们需重点探查。”柳寒烟继续道,“尤其是玄枵殿区域。慕师兄当年在彼处留有后手,或许能克制血祭阵法。但具体为何,他未曾明言,只道‘星火剑鸣,可破邪祟’。”
星火剑鸣?林尘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柳寒烟看向林尘与苏婉清,“你二人所修,一为星火,一为星河剑意,皆源于上古星君之道,本质同源。若能心意相通,剑意共鸣,威力绝非简单相加。星路之中,星辰之力弥漫,正是修炼此道的绝佳环境。我可传你们一篇《双星共鸣诀》,乃摇光峰不传之秘,助你二人初步融合剑意与星火。”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喜色。林尘与苏婉清若能有合击秘法,队伍整体战力将大幅提升。
“谢师尊(首座)!”两人齐声道。
柳寒烟微微颔首,屈指一弹,两点星光分别没入林尘与苏婉清眉心:“此诀需静心参悟,你二人可在此处寻一静室修炼。其余人等,由秦墨、赵昊带领,继续演练阵法,熟悉星路常见危险应对之法。韩立、孙武,你二人负责整理、补充物资清单,午时前报于林尘。陈风、李静、王虎,你三人一组,探查宗门内可能残留的叛逆暗桩,尤其关注通往星路的传送阵周边。”
分派完毕,众人各司其职,迅速散去。
柳寒烟对林尘二人道:“随我来。”
她引着二人来到观星坪旁侧的一处悬崖洞府。洞府入口隐蔽,内里却别有洞天,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穹顶有裂隙透入天光,地面平滑如镜,中央有一口寒潭,水汽氤氲,灵气浓郁更胜天权峰洞府。
“此地名为‘寒星洞’,乃摇光峰历代首座静修之所。潭水为千年寒髓所化,可宁心静神,辅助悟道。你二人在此参悟《双星共鸣诀》,一日可抵外界三日之功。”柳寒烟说罢,身影缓缓澹去,“日落之前,我会再来。”
洞府内只剩下林尘与苏婉清,以及寒潭汩汩的水声。
两人盘膝对坐于寒潭边蒲团上,相隔丈许。
“开始吧。”苏婉清闭上双目,眉心星光微亮,开始接收、理解那篇《双星共鸣诀》。
林尘也沉入心神。诀法并不冗长,核心在于“以心印心,以意导意”,让两种同源而异质的力量在保持各自特性的前提下,产生共振与互补。关键在于建立稳定而深入的神念连接,感知彼此力量运转的细微韵律,进而协调同步。
这需要极高的默契与信任。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
“师姐,我先释放星火本源气息,你尝试以剑意接近、感知。”林尘提议。
苏婉清点头:“好。”
林尘摊开右手,掌心向上,一缕最为精纯的银灰色星火缓缓升腾,不炽烈,不张扬,如一朵静静绽放的火焰莲花,散发着净化、秩序、以及一丝寂灭与新生的道韵。
苏婉清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冰蓝色的星辉剑意渗出,如潺潺溪流,小心翼翼地向火焰莲花靠近。
起初,剑意与星火本能地相互排斥——火焰的炽热净化与剑意的冰寒锋锐,属性相冲。剑意一触即退,星火也微微摇曳。
“放松,不要对抗,尝试理解彼此的道韵。”林尘轻声道,控制星火收敛外放的灼热,只保留最核心的“净化”与“秩序”真意。
苏婉清也调整剑意,减弱冰寒,凸显“高远”、“守护”与“斩破虚妄”的剑心。
渐渐地,排斥感减弱。星辉剑意如丝如缕,缭绕在火焰莲花周围,开始感知其内部力量的流转节奏。林尘也放开部分心神防御,让苏婉清的剑意更深入地接触星火本源。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林尘能“看”到苏婉清剑意中那片清冷而璀璨的星河,感受到其中坚定不移的守护之念与斩破一切迷障的锋锐。苏婉清则“感受”到林尘星火中那股焚尽邪秽的决绝、维系秩序的严谨,以及深处那一点仿佛能令星辰寂灭又重燃的恐怖潜力。
彼此的道,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
不知不觉,数个时辰过去。
寒潭水汽滋润着二人的心神,千年寒髓的宁神之效让他们始终保持着清明。
终于,星辉剑意不再只是缭绕,而是尝试着轻轻“触碰”火焰莲花。没有排斥,没有冲突,剑意如水流般融入火焰外层,火焰也温和地接纳了剑意的渗透。
一刹那,林尘与苏婉清同时感到心神一震!
两人的神念仿佛通过星火与剑意搭建的桥梁,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并非窥探对方隐私,而是对彼此力量本质、运转方式的深层次理解与共鸣。
林尘心念微动,掌心灵火莲花忽然伸展出一片由火焰构成的“花瓣”,那花瓣边缘,却流转着冰蓝色的星辉剑芒!
苏婉清指尖的剑意也发生了变化,冰蓝星辉中,隐约透出银灰色的净化光点。
成功了!初步的共鸣!
虽然还很微弱,但已建立起稳定的连接基础。
两人同时收功,睁开眼睛,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欣喜与一丝疲惫。
“共鸣已成,但欲用于实战,还需大量磨合。”苏婉清轻声道,额角有细微汗珠。这种深层次神念对接,消耗不小。
“一日之内能达此境,已远超预期。”林尘也感到神识有些乏累,但更多的是兴奋。方才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若将共鸣之力用于攻击,威力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很可能产生某种质变。
“休息片刻,再试几次,巩固连接。”苏婉清取出一枚宁神丹药服下。
林尘也服用丹药调息。
日落时分,柳寒烟如期而至。
她感知到洞内隐隐交融的星火与剑意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错。一日之内便能建立稳定共鸣,你二人天赋与默契皆属上乘。”
她顿了顿,又道:“《双星共鸣诀》共有三层。你二人今日所成,不过初窥门径,为第一层‘星辉映火’。若能达第二层‘火耀星河’,则可将星火之力灌注于剑意之中,使剑气兼具净化焚邪之效;或将剑意之锋锐赋予星火,令火焰无物不焚,无坚不摧。至于第三层‘星火剑域’,记载中唯有上古星君与剑仙道侣曾达到,可短暂形成一方领域,领域内星火为基,剑意为律,掌控生死。望你二人勤修不辍。”
“弟子谨记。”两人齐声应道。
“去吧。其余人已在观星坪等候。明日最好准备,后日黎明,便是出发之时。”
林尘与苏婉清行礼退出寒星洞。
回到观星坪时,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其余七人已齐聚,皆已完成了柳寒烟布置的任务。
秦墨递上一枚玉简:“物资清单已整理完毕,共需补充丹药十二类、符箓九种、特殊材料七样,其中‘定星盘’、‘破禁锥’、‘匿空符’等物较为稀缺,但凌长老已批复,允我们从宗门秘库支取。”
赵昊道:“阵法演练已完成七套应对星路常见危机的变阵,尤其针对星辰风暴与空间裂缝的联合防御阵,效果尚可。”
陈风三人则汇报:“宗门内已清查一遍,揪出三名与天璇峰有隐秘联系的执事,已移交律令堂。通往星路的古传送阵周边,布下了三重警戒,并安排了两队执法弟子日夜巡逻。”
一切井井有条。
林尘接过玉简,快速浏览,点头道:“有劳诸位。物资之事,我稍后便去秘库领取。今日大家辛苦了,先回去好生休息。明日巳时,我们在此地做最后合练,并分配物资。后日黎明,准时出发!”
“是!”
众人散去,林尘与苏婉清一同前往天枢峰宗门秘库。凭借掌门手令与巡星令,顺利领取了所有所需物资,其中那“定星盘”竟是一件仿制上古星器的法宝,可在星路紊乱空间中辨识方向,价值不菲。
夜色渐深。
林尘回到天权峰洞府,将领取的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他独自静坐了片刻,取出那枚巡星令,神念沉入其中预留的暗线联络印记。
片刻后,印记中传回一道极其隐晦的信息流,只有简短几个字:“陨星海东南,黑礁岛,三更。”
这是掌门所说的,可调用的暗线接头地点与时间。
林尘眼神微凝,收起巡星令,换上夜行衣,悄然离开洞府,融入夜色。
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星路内部、关于黑炎尊者、关于血祭大阵的可能情报。这些暗线潜伏多年,或许掌握着宗门明面上不知道的信息。
今夜,注定无眠。
而与此同时,青岚宗数千里外的西北陨星海深处,那片刚刚平息不久的星路入口区域。
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滑过破碎的星辰碎片,没入那道百丈大小的漆黑旋涡之中。
虚影入内不久,漩涡深处,隐约传来一声低沉而满意的叹息:
“祭品……终于要来了……”
声音嘶哑,仿佛金属摩擦,充满了贪婪与残忍。
星路之内,暗影已张网以待。
(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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