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冲突的暂时平息,并未带来真正的宁静,反而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激起了更深层的爆裂。周为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区里某位领导的电话就直接追了过来。
“老周啊,北街怎么回事?怎么闹到要动手的地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但底色却是冰凉的责备,“永固公司是市里引进的重点企业,承担着重要的重建任务,他们的积极性我们要保护!你不能因为个别群众的胡搅蛮缠,就影响整个大局嘛!要注意工作方法,更要站稳立场!”
周为民握着话筒,指节有些发白。他清晰地记得,在之前的某次区级协调会上,正是这位领导,力主将北街等几个“硬骨头”片区打包交给“有实力、有魄力”的永固公司,并对周为民强调基层要“克服困难,保障进度”。
“领导,不是群众胡搅蛮缠,是产权历史遗留问题确实复杂,需要时间……”
“时间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对方打断了他,语气加重,“省里市里天天盯着进度,你让我怎么交代?我告诉你周为民,北街这块地,涉及到后续一个重要的商业配套项目,是上面点了头的!你那里要是出了岔子,影响了整体规划,别说你,我都担待不起!”
电话被重重挂断。周为民放下话筒,久久沉默。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他疲惫而坚定的脸庞。“上面点了头的”、“商业配套项目”……这些模糊却又指向明确的话语,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海中与永固公司有恃无恐的态度、施工队强行进场的蛮横逐渐重合。
一个隐约的轮廓浮出水面——永固公司的背后,绝不仅仅是资本,更有一把甚至多把来自体制内的“保护伞”。这把伞,或许就在区里,或许更高。他们需要的,不是稳妥的重建,而是快速变现的政绩和利益。北街居民的利益和诉求,在这盘更大的棋局里,成了可以牺牲的棋子。
周为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复杂的产权纠纷和激动的居民,还有来自“自己人”阵营的压力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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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省医改试点评估组内部的争论,也进入了白热化。评估报告的意见征求稿已经下发,核心分歧无法弥合。
以省医卫学会专家和部分医药企业代表为首的一方,撰写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少数意见”,附在报告之后。他们承认试点在降药价、保基本方面有成效,但强烈质疑其可持续性,重点抨击其对医疗生态和产业创新的“破坏性影响”,建议“暂缓推广,深入研究,大幅修改方案”。
而支持沈青云的改革派,则坚持认为试点方向正确,成效显着,存在的问题是技术性的、可调整的,力主“尽快总结经验,扩大试点范围”。
两种意见针锋相对,使得最终的评估结论变得扑朔迷离。这份带着裂痕的报告被摆上了更高层级领导的案头。推广与否的决定权,被提升了。沈青云接到了一位熟悉的老领导、现任某国家部委负责人的电话。
“青云啊,清源医改的报告我看了。”老领导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深意,“搞得不错,有魄力,也触及了核心问题。但是,你要知道,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现在反对的声音不小,而且……很有分量。”
沈青云凝神静听。
“有人把状告到了上面,说你们搞‘休克疗法’,破坏医疗稳定,影响产业发展大局。话很重啊。”老领导顿了顿,语气转为告诫,“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公,但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快,容易成为靶子。下一步,要更加注重策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减少阻力。有些关口,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突破。”
这通电话,没有明确的批评,却充满了善意的提醒和隐晦的警告。沈青云明白,医改的前路,布满了地雷。他不仅要在数据和道理上说服人,更要在复杂的人心和利益格局中,找到那条能走得通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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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铁山那边的调查,在取得“灯塔”这一关键代号后,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艰难。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进入了静默期,杨某及其关联人员的行为变得异常规矩,仿佛从未有过那些黑暗的交易。然而,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王铁山更加确信,对手已经高度警觉,并且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就在他认为调查陷入僵局时,一份通过特殊渠道转来的、标记为“绝密”的情报,被送到了他的手上。情报内容非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灯塔’与‘永固’存在资金往来,渠道隐蔽。注意安全,对方涉及境外敏感势力。”
这份情报,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迷雾的一角!它不仅印证了王铁山之前的猜测,将“洞察未来”的杨某与在北街强势推进的永固公司联系了起来,更指出了“境外敏感势力”这一极其危险的维度。
王铁山立刻将这一情况向沈青云做了紧急汇报。
沈青云看着那份简短的情报,眉头紧锁。事情的性质,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从最初的经济犯罪案,到涉及暴力的黑恶势力,再到现在可能牵扯境外势力的国家安全层面……这个盘踞在暗处的对手,其能量和危险性,远超想象。
“铁山同志,”沈青云沉声道,“调查必须更加隐秘,范围要收缩到绝对可靠的骨干。同时,启动对永固公司的背景进行外围摸底,但要格外小心,不能打草惊蛇。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我们既要坚定决心,也要保护好自己和同志。”
王铁山重重点头:“明白!”
然而,警告来得比预想的更快。就在王铁山部署新一轮调查的当天晚上,他年仅十岁的女儿放学回家时,在小区门口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男人没有动粗,只是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音乐盒,笑容和蔼地说:“小朋友,你爸爸工作辛苦了,这个送给他,让他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女儿懵懂地接过音乐盒带回家。王铁山看到那个音乐盒的瞬间,脸色骤变。那是一款老式的、需要上发条的音乐盒,播放的曲子是——《萤火虫之墓》。
没有威胁的话语,没有直接的暴力。但这恰到好处的“礼物”和那首寓意深刻的曲子,无疑是一个冰冷而嚣张的警告:我们知道你的软肋,也知道你的一切。适可而止。
王铁山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巨大的愤怒和后怕让他手臂微微颤抖。他将音乐盒狠狠砸在地上,精美的木盒四分五裂。对手的触角,竟然已经伸到了他的家人身边!这已经超出了寻常犯罪的底线。
风暴正在升级,暗流已然化为刀锋,从民生、改革到国家安全,从基层维稳到高层博弈,再到个人家庭的安危,沈青云和他的战友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立体而凶险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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