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主动请求接受审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省委乃至更高层面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和涟漪。
省委主要领导在接到沈青云正式、书面提交的回避申请及情况说明后,高度重视,紧急召开了小范围的通气会。会议上,意见并非完全统一。有人认为这是沈青云高风亮节、顾全大局的表现,应当支持,以确保案件调查的公正性不受任何质疑;也有人隐晦地表示担忧,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主持工作的政法委书记回避,是否会严重影响“灯塔”案的侦办节奏,甚至可能给对手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最终,在经过慎重讨论并向上级部门汇报后,省委做出了决定:同意沈青云同志在针对其父亲历史问题及个人相关情况的审查期间,回避“灯塔”案的具体指挥工作;案件由省公安厅厅长暂时牵头,王铁山具体负责日常侦办事宜;同时,由中纪委、省委组织部、省委政法委联合组成专门调查组,对沈青云所提及的情况进行独立、客观、迅速的核查。
这个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但还是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不胫而走。一时间,各种猜测和暗流开始涌动。
王铁山临危受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仅要继续推进错综复杂的“灯塔”案,还要应对因为沈青云暂时离开而可能产生的各种变数。他第一时间召集核心办案组成员,统一思想,稳定军心。
“沈书记的为人和对党的忠诚,我们心里都清楚!”王铁山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敌人狗急跳墙的污蔑!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把案子办成铁案,用确凿的证据来回击一切谣言!从现在起,所有调查工作照常进行,并且要加快节奏!我们要用行动证明,政法队伍是打不垮的!”
在他的强力推动下,对赵安邦的审讯加大了心理攻势,不断用其子女海外资产的细节敲打他;对杨某,则改变了策略,不再纠缠于其抛出的诬陷言论,而是集中火力猛攻其与永固公司之间确凿的经济犯罪证据,以及“灯塔”组织的运作模式、成员结构,试图从其防御的相对薄弱环节打开缺口。
赵安邦在得知沈青云被调查后,原本出现裂痕的心理防线,似乎又有了重新凝固的趋势。 他的眼神中再次浮现出观望和侥幸。他在想,如果连沈青云这样的位置都可能被拖下水,那么他背后的力量是否依然稳固?自己咬牙坚持,是否还能等到转机?
基层的周为民,也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区里个别之前对“馨安家园”项目颇为支持、甚至催促进度的领导,态度变得有些暧昧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积极协调资源。他去汇报工作时,甚至能感觉到某种若有若无的审视和距离感。他明白,这是高层风波投射到基层的影子。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勤勉地扎根在项目工地和群众中间,用实实在在的工作成效来抵御无形的压力。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这片阵地,不能让前方的斗争因为后方的不稳而受到影响。
而对沈青云父亲沈老部长历史问题的调查,也在悄然进行。 联合调查组调阅了封存多年的“东海化工”项目档案,约谈了当年参与项目谈判、审批的部分退休干部和相关人员。这项工作极其敏感和谨慎,牵动着许多人的神经。
沈青云本人,则严格遵守组织决定,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政法委的日常工作和全省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上,不再过问“灯塔”案的具体细节。但他并没有真正闲下来,他在思考,在布局。他利用这段时间,更深入地调研全省政法系统存在的深层次问题,思考着如何在案件结束后,推动一场更深刻的、旨在铲除腐败土壤、完善监督机制的改革。他清楚地知道,抓几个蛀虫是治标,如何防止新的蛀虫产生,才是治本之策。
他偶尔会和父亲通个电话,绝口不提案件和调查,只是聊聊家常,关心老人的身体。电话那头,曾经位高权重、如今恬淡度日的沈老部长,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豁达:“青云,做好你该做的事,不用挂念我。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怕人查的。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心里的那盏灯,不能灭。”
父亲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沈青云更加坚定了信念。
然而,风暴并未因沈青云的暂时退让而停歇。 隐藏在深处的对手,似乎察觉到了机会。
王铁山接到报告,之前锁定的、与杨某有关联的几条境外通讯渠道,近期活动突然频繁起来,虽然仍在加密,但流量的异常变化显示,对方可能在重新部署或传递重要指令。
同时,对赵安邦子女海外资产流向的追查,也遇到了明显的技术阻力和法律障碍,有顶尖的国际律师事务所介入,为那些离岸公司提供法律服务,使得调查举步维艰。
更令人不安的是,网上开始出现一些匿名的、含沙射影的帖子,将“灯塔”案与高层权力斗争联系起来,暗示沈青云的调查是“排除异己”、“挟私报复”,虽然这些帖子很快被网信部门处理,但其背后显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一切迹象表明,对手正在利用沈青云被调查制造的窗口期,加紧活动,巩固防线,甚至试图发起反扑。
王铁山将情况向省委和暂时牵头工作的公安厅厅长做了汇报,同时加紧了内部的摸排和安保工作,防止关键证据被破坏或人员被渗透。
夜深人静,沈青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汹涌。他的以退为进,既是为了自证清白,粉碎污蔑,也是为了更好地看清暗处的敌人。他相信,只要专案组的同志不忘初心,坚守职责,只要自己行得正、立得直,眼前的迷雾终将散去,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暂时的静默中,等待着猎物露出致命破绽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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