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17号是一栋待拆迁的老式砖房，在洪水中浸泡后更显破败。王铁山亲自带队赶到时，门锁已经被破坏——有人比他们先来一步。
“搜查所有房间，注意安全。”王铁山持枪第一个进入，手电筒的光束划破屋内的昏暗。
客厅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抽屉全部被拉开，物品散落一地。卧室的情况更糟，陈明信中提到的木地板被整个撬开，露出下面的水泥地面。显然，对方在寻找同样的东西，而且下手更早、更彻底。
“王厅，这里有发现！”一名技术侦查员在卧室衣柜顶上摸到一个用胶带固定的防水袋。
王铁山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个老式U盘和几页手写笔记。他立即让技术人员现场检查U盘内容。电脑屏幕上，文件夹一个接一个打开：
《“深根计划”第一阶段评估报告》
《目标社区关键人物档案》
《舆情引导操作手册》
《基层矛盾收集与放大策略》
《与地方政府接触记录及分析》
每一个文件，都详细记录了“慈心互助基金会”如何在临江街道及其他三个试点区域，系统性地进行渗透和分化工作。报告中的冷峻措辞，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通过对社区‘意见领袖’的定向资助和情感拉拢，成功在三个社区建立了不信任政府的核心圈子……利用老旧小区改造中的补偿争议，放大了17户居民的对立情绪，使其成为抵制政府工作的‘先锋’……在灾后重建中，通过散布不实信息，将两处安置点选址问题演变为群体性抗议事件……”
“‘深根计划’的核心目标，是在不引发大规模冲突的前提下，渐进式地削弱基层政权的权威和公信力，培育替代性权威，为未来的‘社会重组’奠定基础……”
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份名为《江南省“关键节点”人物分析及接触策略》的文件。里面列出了二十七名从科级到厅级不等的干部，每人都有详细的性格分析、家庭情况、经济状况、个人弱点评估，以及量身定制的“接触方案”。周为民的名字赫然在列，评价是：“原则性强，群众基础好，难以直接腐蚀，但可通过制造其工作失误、离间其与群众关系等方式进行削弱。”
而沈青云的档案单独成册，评价只有一句话：“最高优先级障碍，常规手段无效，需采用非常规方案解决。”后面标注了一个星号，脚注写着：“‘斩首’方案已报批。”
“斩首……”王铁山念出这两个字，浑身发冷。这不是比喻，这是实实在在的刺杀计划。
“立刻备份所有资料，原件封存！”他下令，“通知沈书记，我们找到了。另外，调取周边所有监控，查清楚是谁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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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沈青云办公室。
看完王铁山送来的材料，沈青云沉默了整整三分钟。窗外天色渐暗，办公室没有开灯，他的身影在暮色中如雕塑般凝固。
“所以，他们要的不是一时的混乱，而是从根本上瓦解我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用十年、二十年时间，像白蚁蛀空梁柱一样，蛀空我们的执政基础。而‘斩首’我，只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王铁山站在桌前，同样面色凝重：“从资料看，‘深根计划’至少已经运行了五年，在四个省有试点。临江街道只是他们在江南省的试验田之一。陈明应该是偶然发现了计划的真实目的，所以才被灭口。”
“灭口……”沈青云重复这个词，“那么陈明母亲收到的信，为什么能送到我手里？对方既然能先一步搜查他家，为什么不截下这封信？”
王铁山一怔：“您的意思是……”
“两种可能。”沈青云站起身，走到窗前，“第一，对方故意让信送到我手里，想看看我的反应，或者这本身就是某种试探。第二——”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陈明可能还活着，这封信是他精心设计的后手。他预感到危险，所以准备了两个藏匿点，一个对方能找到的假地点，一个真正的藏匿处。而对方找到假地点后，以为已经销毁证据，放松了警惕，让我们拿到了真东西。”
就在这时，王铁山的手机震动。他接听，脸色一变：“什么？……好，我马上报告。”
挂断电话，他对沈青云说：“交警部门在城北水库打捞上一辆坠入水中的轿车，车内有一具男性尸体，初步判断是溺水身亡。但法医在尸检时发现，死者后颈有注射痕迹，血液中有高浓度镇静剂成分。驾驶证显示，死者叫陈明。”
沈青云眼神一凛：“果然。杀了他，做成意外落水假象。但没想到，他早有准备。”
“还有一件事。”王铁山继续说，“我们调取了平安巷周边的监控，发现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也就是我们到达前两小时，有三名男子进入过17号。面部识别显示，其中一人有盗窃前科，另外两人身份不明。但监控拍到了一个细节——”
他调出手机上的照片放大：“这个戴帽子的人，左手虎口处有一个纹身，虽然模糊，但技术处理后可辨认出，是一个……残缺的翅膀图案。”
“残翼。”沈青云缓缓吐出这个词，“又是他们。”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又一个夜晚降临。
“铁山同志，”沈青云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现在是时候了。对方已经亮出了全部底牌——基层渗透、人身威胁、甚至谋杀。如果我们再不反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按下一串号码，接通了省委主要领导的专线：“书记，我是沈青云。有确凿证据显示，一个名为‘残翼’的境外组织正在我省实施系统性的渗透破坏计划，涉及国家安全、社会稳定和干部队伍安全。我请求召开紧急常委会，并建议立即启动‘护盾’专项行动。”
电话那头传来简短而坚定的声音：“同意。一小时后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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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省委常委会议室。
所有常委到齐，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沈青云通过大屏幕展示了“深根计划”的部分关键材料，王铁山做了补充汇报。当“斩首方案”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惊呼。
“情况就是这样。”沈青云最后总结，“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犯罪活动，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颠覆基层政权、破坏社会稳定的‘软性战争’。敌人就在我们身边，利用我们的开放政策，打着慈善、合作、交流的幌子，进行着最险恶的渗透。”
省委书记面色沉峻，扫视全场：“大家都听到了。这不是危言耸听，是正在发生的事实。青云同志差点就成为‘斩首’目标，我们的基层政权正在被‘深根计划’悄悄蛀空。对此，我们必须予以最坚决的回击！”
会议迅速形成决议：
第一，立即成立由沈青云任总指挥的“护盾”专项行动指挥部，公安、国安、武警、宣传、网信、外事等多部门联动，授予其必要时采取特殊措施的权限。
第二，对“深根计划”已查明的所有渗透据点、关联人员、资金渠道，实施“外科手术式”精准打击，该抓的抓，该冻的冻，该查封的查封。
第三，在全省范围内部署为期三个月的基层政权安全大排查，彻底清理类似“慈心互助基金会”的渗透渠道。
第四，通过外交和国际刑警组织渠道，对“残翼”组织及其关联的“圣地”启动跨国追查。
第五，立即加强对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的人身安全保护。
“行动要快，下手要准，打击要狠。”省委书记一字一句地说，“要让所有人知道，江南省的天，是共产党的天；江南省的地，是人民的地。任何企图在这里搞渗透、搞破坏的势力，都必将碰得头破血流！”
散会后，沈青云叫住王铁山：“铁山，行动今夜零点开始。你负责指挥省内打击部分，我协调外交和国际追查。另外，海外工作组那边，可以收网了。”
“明白！”王铁山眼中闪过厉色，“那些监视沈煜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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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同一时间。
沈煜接到校方通知，因“安保升级”，他所在的公寓楼需要临时更换门禁系统，所有学生需暂时转移到学校宾馆居住24小时。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还是收拾了必需品搬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
就在他离开后半小时，夜鹰小组突入了那栋监视他的公寓。七层中间房间的门被破开时，里面的人正在收拾设备准备撤离。
“不许动！手举过头顶！”
房间里有两男一女，设备桌上摆着三台笔记本电脑、两台信号接收器、四部不同制式的手机，以及——两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山雀”迅速控制住那名女子，夜鹰则用枪指着两名男子：“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亚裔男子冷笑：“你们没有管辖权。我们是合法居住在这里的。”
夜鹰从他身上搜出三本不同名字的护照，以及一个加密通讯器。这时，通讯器突然亮了，传来一条新消息：“目标已转移，计划中止。销毁所有资料，立即撤离。‘信天翁’会在老地方接应。”
“信天翁……”夜鹰记住了这个名字。
女子突然挣扎起来，用英语大喊：“你们这是非法入侵！我要联系大使馆！”
“可以。”夜鹰冷冷地说，“但在那之前，你们需要解释一下这些——”他指了指桌上的枪械和监听设备，“还有，为什么连续七天监视一名中国留学生。”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男子的手机响了。夜鹰示意他接听，打开免提。
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情况有变，江南省那边行动了。放弃所有任务，立即销毁一切，包括你们自己。为了‘圣地’。”
电话挂断。三名嫌疑人脸色瞬间惨白。
“自杀命令。”夜鹰立刻反应过来，“控制他们，检查口腔！防止藏毒！”
但已经晚了。那名女子突然身体抽搐，口吐白沫倒下。两名男子也几乎同时出现中毒症状——他们早已在齿间藏好了剧毒胶囊。
“叫救护车！”夜鹰怒吼，但心里清楚，来不及了。
五分钟后，三人全部死亡。临死前，亚裔男子用最后的气息说了两个字：“……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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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省，零点整。
“护盾”行动在全省十一个地市同步展开。数百个行动小组同时出击，目标直指“深根计划”在省内的所有已知据点。
在省城，公安和国安联合突袭了“慈心互助基金会”的办公地点，控制了所有工作人员，查封了全部文件和数据服务器。
在清源市，周为民亲自带队，对接受过基金会资助的“社区骨干”和“调解员”进行逐一谈话，要求他们说明与基金会的往来情况。同时，对基金会曾举办的所有培训项目进行追查，收集学员名单和培训内容。
在临江街道，王铁山坐镇指挥，以陈明被害案为突破口，对基金会相关人员进行深度审讯，挖出更多线索。
凌晨三点，第一波战报汇总到指挥部：
“共查封渗透据点23处，控制涉案人员147人，冻结涉案资金超过8亿元人民币。”
“初步审讯显示，‘深根计划’在江南省已发展直接合作人员41人，间接影响人员超过300人，涉及基层干部、社区工作者、媒体人、律师等多个行业。”
“查获加密通讯设备67台，境外联系记录数千条，正在破译中。”
沈青云看着战报，脸上没有喜悦。他知道，这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敌人还在境外，那个神秘的“圣地”和“残翼”组织，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凌晨四点，海外工作组传来消息，声音沉重：“沈书记，监视沈煜的三名嫌疑人全部服毒自杀，未能抓获活口。但他们临死前提到‘海底’，可能是一个线索。另外，在他们的设备中恢复了部分数据，显示他们接受的指令来自一个代号‘信天翁’的上级，而‘信天翁’的最后指令中提到‘江南省那边行动了’。”
果然，内外联动。沈青云深吸一口气：“保护好沈煜，继续追查‘信天翁’和‘海底’线索。这边，我们会加快审讯，一定要挖出他们境内的完整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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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
周为民站在临江街道办事处的院子里，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一夜未眠，他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这一夜，他和同事们谈话了37人，其中11人承认接受过基金会的“特别指导”，在社区工作中“适当表达不同意见”；6人交代曾按照基金会的要求，收集并上报“政府工作失误和群众不满事例”；还有3人承认，在灾后重建中散布过不实信息。
触目惊心。
更让他心痛的是，这些人中，有他曾经很看好的社区工作者，有在群众中很有威望的老党员，甚至有一个是他亲自培养的年轻干部。
“为什么？”他问那个年轻干部，一个大学毕业后就来到社区工作的女孩。
女孩哭着说：“周区长，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他们开始只是请我吃饭，关心我的工作生活，说我这样的年轻人有想法，应该多发声……后来就慢慢让我在居民中提一些‘合理化建议’，再后来就……他们说这是为了社区更好，是为了制衡‘一言堂’……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这是……”
周为民没有骂她，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他想起沈青云说过的话：敌人的渗透，往往从最细微的关心、最合理的建议开始，一步步将人拉入深渊。
“周区长，沈书记电话。”工作人员递过手机。
沈青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依然有力：“为民同志，情况我知道了。不要灰心，这不是你们的错。敌人处心积虑，手段隐蔽，防不胜防。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发现了，清除了。下一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清理，更是重建——重建基层的信任，重建干部的信念，重建我们与群众的血肉联系。”
“我明白，沈书记。”周为民握紧手机，“我会在临江街道启动‘信任重建’计划，用最透明的工作，最扎实的服务，把失去的信任一点一点找回来。”
“好。另外，有个任务交给你。”沈青云顿了顿，“从那些被渗透的人员中，筛选出情节轻微、悔过态度诚恳的，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成为反渗透的宣传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更多的人。有时候，反面教材比正面宣传更有力量。”
周为民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将功补过，现身说法。”
挂断电话，朝阳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院子。周为民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这一夜，江南省刮起了一场风暴，清除了许多隐藏的污垢。但风暴过后，更需要精心的重建。
而他知道，这重建的工作，比清除更加艰难，也更加重要。
因为，只有重建起坚不可摧的信任基石，才能让任何“深根计划”都无处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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