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女皇陛下多饮了几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醉意朦胧间,只觉得身旁伺候的那个年轻侍臣眉目清秀,嗓音温润,便允了他留宿殿内。
纱帐低垂,烛影摇红,衣衫半解,意乱情迷之间,殿门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裹挟着夜露寒风的黑影如同失控的猛兽般闯了进来!
是杨昭!
他甚至未着朝服,只一身墨色常服,衣襟微乱。
他双目赤红,视线死死锁在龙榻上那个偎在安宁身边、同样衣衫不整、吓得面无人色的侍臣身上,胸腔剧烈起伏,那里面奔涌的怒火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好大的胆子!” 杨昭的声音嘶哑。
那侍臣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张口求饶,只见剑光一闪!
杨昭腰间的佩剑已然出鞘,快如闪电,刺入了那侍臣的心口!
鲜血瞬间迸溅,染红了明黄的帐幔,也有几滴落在了安宁裸露的手臂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殿外的禁军听到动静,持戟涌入,瞬间将手持滴血长剑、状若疯魔的杨昭团团围住,锋利的戟尖对准了他。
杨昭看也没看那些禁军,他扔掉了手中的剑,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殿中格外刺耳。
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原地,赤红的眼睛却依旧抬着,死死地盯着榻上被惊醒、正揉着额角的安宁。
那眼神里,有滔天的怒意,有无尽的痛苦,更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醒了酒意。
宫女战战兢兢地递上醒酒汤,她接过来,慢慢饮下,揉着发胀的额头,看着殿内这混乱的一幕——跪着的杨昭,围着他的禁军,还有榻上那具尚带温热的尸体。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杨昭身上,带着一种混杂着不悦和深深的不解。
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宿醉后的疲惫和冰冷:
“带下去。并肩王御前失仪,持械杀人,押入……天牢,候审。”
禁军领命,上前欲押解杨昭。
杨昭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架起自己,只是目光依旧胶着在安宁脸上,直到被强行带出寝殿,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烙在了空气里。
殿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弥漫。
安宁挥退所有宫人,独自坐在榻边,看着那具被迅速拖走的尸体留下的血迹,眉头微蹙。
她并非不恼杨昭的胆大妄为,但更多的是困惑。
“这还没如何呢?”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惘然,“不过是个玩意儿,也值得他动如此雷霆之怒?甚至不惜夜闯宫闱,血溅五步?”
她想起她的父皇李治。那些年,母后武媚娘权势日盛,不也曾将貌美的姐姐韩国夫人引荐给父皇吗?他们之间,似乎并未因此生出如此龃龉。
父皇与母后,在权力的波诡云谲中,在各自拥有过其他陪伴者后,最终不还是携手共葬乾陵?
母皇晚年,面首不断,可谁又能否认,她心底最深处,始终有着父皇的位置,最终亦选择归葬于他身侧。
她给予杨昭“并肩王”的尊荣,许诺死同穴的永恒,这难道不是最深的认可与情感吗?为何他竟不能容忍一个无足轻重的面首?
她理解不了杨昭那近乎偏执情感,在她看来,这只是帝王生活中微不足道的调剂,与他们的并肩之情相比,轻若鸿毛。
然而,殿内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杨昭那双赤红绝望的眼睛,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件事,在杨昭心里,重若泰山。
安宁揉了揉愈发胀痛的额角,终究是叹了口气。
她对杨昭的行为感到愤怒和不解,但不能任由此事发酵,损害他的威望,更不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抓住把柄。
“今夜之事,若有半句闲言碎语传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目光扫过殿内所有瑟瑟发抖的宫人,“你们,连同你们的家人,都不必再见明天的太阳了。”
“是!” 宫人们跪伏在地,声音颤抖。
翌日早朝,安宁因宿醉和心绪不宁,脸色不佳,处理政务时带着显而易见的暴躁。
果然,那些嗅觉灵敏、如同见了裂缝鸡蛋的苍蝇般的御史言官,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一位御史出列,义正词严地弹劾并肩王杨昭“夜闯宫禁,御前持械,杀害近侍,目无君上,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几个附庸之辈也纷纷出言,要求严惩。
安宁本就心烦,听到这些聒噪,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拍在御案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她凤目含威,冷冷地俯视着那名带头御史:
“谁死了?他杀谁了?朕怎么不知道?”
她语气冰冷,“不过是因为一些政见不合,并肩王与朕争执了几句,尔等就敢捕风捉影,编排起朕的宫闱之事,构陷亲王?好大的胆子!”
她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直接挥手:“拖出去!杖责十下!让所有人都听听,妄议亲王、窥探禁中是什么下场!”
禁军上前,毫不留情地将那面如土色的御史拖了下去。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提及杨昭半句。
陛下这是明摆着要护短,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然而,将杨昭下狱容易,如何处置却成了难题。
接连三日,安宁心情愈发烦躁,她既恼恨杨昭的冲动让她难堪,又隐隐担忧他在狱中的情况。
第三日傍晚,她状似无意地问身边的心腹近臣:“天牢那边……并肩王可有递什么请罪的折子?或是反省陈情?”
近臣小心翼翼地跪下,低声道:“回陛下,并肩王并无只字片语呈上。”
安宁眉头一拧,火气又上来了:“他倒是硬气!”
那近臣头垂得更低,声音发颤:“陛下……据天牢回报,并肩王他……他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
“什么?” 安宁豁然起身,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不早说?”
她再也坐不住,也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立刻摆驾,亲自前往天牢。
单独关押杨昭的囚室还算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依旧挥之不去。
安宁快步走入,只见杨昭靠坐在冰冷的石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
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滚烫惊人!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安宁勃然大怒,转身厉声喝问,“谁给你们的胆子对他用刑?”
随行的大理寺丞及狱卒吓得跪了一地,连连叩头。
大理寺丞颤声回禀:“陛下明鉴!臣等万万不敢对王爷用刑!只是……只是王爷自入狱起,便拒绝进食饮水,送来饭食皆原封不动……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安宁看着杨昭即使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那烧得干裂的嘴唇,心中的怒气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她挥挥手,语气稍缓:“立刻将他移到朕的寝宫偏殿!传太医!”
太医仔细为杨昭诊脉后,面色凝重地向安宁回话:
“陛下,王爷此乃急火攻心,又兼外感风寒,故而高热不退。只是……”
太医顿了顿,斟酌着词句,“从脉象上看,王爷似有长期郁结于心、肝气不舒之症,如今被这怒火一激,便如山洪倾泻,来势汹汹啊。
需得好生调养,更要……更要心境开阔,方能痊愈。”
“长期郁结于心?”安宁重复着这个词,看着榻上杨昭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
她挥退太医,独自坐在榻边,用温热的湿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珠。
“怎么就这么倔呢?”她低声喃喃,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不过是个面首,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还有,那长期郁结于心……是什么?
她想起自己一次次在朝堂上看似无意的询问,一次次默许的弹劾,一次次将他旧部调离……想起他日益沉默的身影,和深夜演武场那不曾停歇的破风之声。
一个她从未深思,或者说刻意忽略的念头,悄然浮上心头:难道,她那些必要的试探与制衡,便是那日积月累,让他郁结于心的根源吗?
她看着他即使在病中也难掩英挺的眉眼,心中第一次掠过一丝茫然与不确定。
她以为她懂他,如同懂得如何驾驭这万里江山。
可此刻,她却发现,她或许从未真正明白,这个与她携手并肩的男人,内心深处,究竟在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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