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你办公桌上的咖啡杯底结着一圈褐色的渍，像没擦干净的指纹——
就像此刻我盯着你手机屏幕的眼神，黏糊糊的，带着一点说不清楚的执拗。
其实，从上周三开始，这道结就在心里越缠越紧。
你蹲在玄关换鞋时，手机从裤兜滑出来，屏幕亮了又暗，密码锁的光点在地毯上跳了三下，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
密码多少啊？”我弯腰帮你捡起来，指尖刚碰到边缘，你突然伸手夺过去，“工作手机，别乱碰。”
你的指腹在关机键上按得太用力，把我的影子都按进了屏幕的反光里。
我看着你把手机揣进内袋，拉链拉得“刺啦”响，突然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你把银行卡密码存在我备忘录里，说“反正以后钱都归你管”。
冷战像一杯没加糖的黑咖啡，在沉默里越泡越浓。
厨房抽油烟机转得震天响，你举着锅铲对着青椒发呆，油星子溅到灶台瓷砖上，开出小朵小朵的焦花。
我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你把青椒倒进锅里，才慢悠悠开口：
“你往常炒青椒，油热到冒烟才下菜。”
你手一顿，锅铲在锅里划了道弧，“嗯”了声，却没像往常那样怼我“就你懂”。
我盯着你往锅里撒盐，看那勺盐比平时少了一半，突然想起你上周说“别吃太咸，不然容易血压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让你不肯说密码。
菜端上桌时，我一眼就看见青椒炒肉里没红辣椒，只有几片蔫黄的彩椒。
“哟，今天改吃儿童餐了？”我拿起筷子戳了戳彩椒，“怕辣着谁？”
你没抬头，往自己碗里扒饭，米粒掉在桌上两颗，你捡起来塞回嘴里，像在跟谁赌气。
“冰箱里红辣椒坏了。”声音闷在饭碗里，听不出真假。
我盛饭时故意把你的碗堆成小尖塔，米粒滚到桌布上，你刚要伸手擦，我抢先拿起抹布，“不用你动手，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抹布甩在桌上，带起的风掀动了你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密码框的光像一粒没烧透的火星。
夜里晾衣服，我故意把你的白衬衫晾得歪歪扭扭，衣架钩卡在晾衣绳的结上，下摆拖到地面沾了灰。
你轻手轻脚走进阳台时，月光正落在你肩上，像一层没抖开的纱。
你把衬衫重新挂好，指尖捏着领口转了半圈，突然说：
“你那件蓝裙子，晾的时候别用塑料衣架，会勾丝。”
我转身往卧室走，拖鞋在地板上踩出重重的响，“不用你操心，我乐意让它勾丝。”
走到玄关时，看见你的灰色拖鞋摆在鞋架最下层，我抬脚就把它踢到沙发底下，鞋跟撞着地板“咚”一声，像在心里敲了下闷鼓。
煤球从猫窝钻出来，蹭着我的裤腿喵喵叫，大概是饿了。
我去厨房舀猫粮，看见你放在料理台上的马克杯，里面的黑咖啡还剩小半杯。
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下来，在台面上洇出个小小的圆，像谁没说出口的叹息。
你总说黑咖啡提神，可我知道，你昨晚改方案到凌晨，咖啡里其实偷偷加了糖——
就像你嘴上说“隐私重要”，却在我咳嗽时，把感冒药放在我床头。
“猫粮没了。”我对着客厅喊，声音撞在沉默的墙上，弹回来时软了半截。
你从沙发上站起来，弯腰往沙发底下摸，半天摸出一只拖鞋，“知道了，明天去买。”
你把拖鞋摆在鞋架上，又往我这边推了推，“你的粉色拖鞋，别总扔在茶几底下。”
我没说话，看着你走进书房，关门时留了一道缝，像在等我跟进去。
煤球跳上茶几，爪子扒着你的手机，屏幕又亮了，密码框的光点在黑暗里闪了闪，突然觉得那些数字像一串锁，锁芯里却藏着把我们都认得的钥匙。
煤球大概也觉出不对，夜里总蜷在我们中间，尾巴把你的手机和我的平板圈成个圈，像一道不肯松开的和解令。
今天暴雨拍打着窗户，我蹲在阳台收衣服，听见你手机在客厅响个不停。
是物业打来的，说楼下管道漏水，要我们赶紧回家查看——
可你刚进电梯，我握着你的备用钥匙，却记不清你把家门钥匙串在了哪串上。
“接一下电话啊！”你在电梯里喊，声音被雨声砸得七零八落。
我冲进客厅时，你的手机正亮着屏，锁屏壁纸是去年在海边拍的合照：我举着冰淇淋笑出双下巴，你伸手帮我挡阳光，指尖在镜头前虚虚地晃。
物业的电话还在“嗡嗡”震，我盯着密码框突然慌了神。
试了你的生日，数字键跳出红色的错号；
试了我们的纪念日，屏幕抖了抖，像在摇头。
雨声越来越大，窗玻璃上的水痕像一道哭花的脸，我急得往密码框里输自己的生日时，指尖都在抖——
“咔哒”。
屏幕解开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雨声还响。
壁纸里的你，还在笑着挡阳光，相册最新的文件夹叫“她的碎碎念”，里面存着我上周抱怨咖啡太苦的语音，还有一张我睡午觉时被煤球压皱的脸。
通话记录里，物业的电话已经响到第五遍，而你的置顶聊天框里，我的头像旁边标着“月亮”。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你冲进来时头发还在滴水，“接到了吗？”
你去摸手机的手顿在半空，看见亮着的屏幕，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我……”你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不是故意瞒着，就是觉得……”
“觉得隐私像一件没扣好的衬衫，”我突然开口，把手机递还给你，指尖碰着你掌心的汗，“扣太紧了喘不过气，敞着又怕着凉。”
你接过手机时，屏幕自动暗下去，又映出我们的影子。
记得，你上次在会上做汇报，ppt的密码是项目启动日，可你给我发的文件，从来都是“0000”；你钱包里的身份证总用旧卡套包着，却把我的照片夹在最外面，边角都磨出毛边了。
雨停时，物业的人已经走了。
你蹲在地上修被水泡坏的插座，我坐在旁边看你手机里的备忘录：
“她不爱吃香菜，煮面要多放醋”“下周记得提醒她带伞”，最新一条是今早写的：“密码该换了，总用她生日，显得太刻意”。
我突然站起来，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你手里。
“试试你的生日。”
我说着去够工具箱里的螺丝刀，听见你按密码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像一串被风吹响的风铃。
你解开我手机时“咦”了一声——我的锁屏壁纸是你帮煤球剪指甲的侧脸，相册里存着你熬夜做方案时打瞌睡的偷拍照，连购物车都帮你加好了念叨半年的机械键盘。
“什么时候改的？”你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光，像落了星子。
“就在你说‘隐私’那刻，”我把修好的插座推回原位，“突然明白，密码不是用来锁门的，是给在乎的人留把备用钥匙，不用天天揣着，可万一忘了带伞，至少有地方躲雨。”
此刻，你正在厨房煮面，锅铲碰撞的声音里，我听见你手机响了，是你妈打来的。
你接电话时笑着说“挺好的”，眼角的余光却往我这边瞟，像在确认我有没有偷听。
而我的手机在充电，屏幕亮着，显示你的消息：“面里没放香菜，多放了醋。”
其实，哪有什么绝对的隐私和坦白啊！
不过是你愿意把银行卡密码写成诗，我乐意把购物车变成你的愿望清单；
是你把我的生日藏进数字里，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糖，等着我哪天不小心挖出来；
是我们都在彼此的世界里，留了一扇虚掩的门，门把手上挂着风铃，有人来的时候，会轻轻响。
等会儿要不要玩个游戏？轮流猜对方手机里的秘密，输的人负责洗碗。
我猜你相册深处，肯定存着我第一次做饭时糊掉的锅底。
而你绝对想不到，我的备忘录里，记着你每次皱眉的原因——比如今早的咖啡太烫，比如刚才修插座时被电了一下指尖。
你的机械键盘我下单了，快递密码是你的生日，记得去取。还有，别偷偷换密码，我早就把你的生日刻在脑子里了，比记自己的还牢呢。
那些藏在密码里的数字，不是冰冷的锁。
是你把生日拆成星子，撒在我解锁的瞬间，
每按一次，都像咬开一颗水果糖。
甜意从指尖漫到心口——
原来最隐秘的告白，从不用语言，
只用彼此的生辰，在电子屏上，
敲出一串软乎乎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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