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十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胸口一阵轻微的闷痛弄醒了。窗外的天是灰蓝色的，病房里静得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还有老李在旁边椅子上打呼的声音。我侧过头看他，他头歪在肩膀上，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这些天他为了照顾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里的红血丝就没消过。
我想伸手推推他，让他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可刚一动，胸口的闷痛就加重了些。我只好又躺回去，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出院后去哪里住，一会儿想儿子那天走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担心还欠赵阿姨的两千块钱什么时候能还上。
大概七点多，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换药。她一边拆我手背上的旧针头，一边说：“阿姨，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我笑了笑，说：“挺好的，就是麻烦你们了。”护士摇摇头，说：“应该的，你好好养着。对了，刚才有人给你送了个东西，放在护士站，我给你拿过来。”
没过一会儿，护士拿来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我：“说是你女儿让送过来的。”我愣了一下，女儿昨天晚上还来医院了，怎么今天又托人送东西？老李也醒了，凑过来看：“娟儿送的？这里面是什么？”我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沓纸，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先把纸条展开，上面是女儿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工整：“妈，病历复印件我帮你整理好了，你收好了别弄丢。关于我哥那边，我咨询过律师了，他拿了拆迁款却不承担赡养义务，你可以走法律程序起诉他，让他支付医药费和赡养费。我知道你不忍心，但这是他该做的，别再委屈自己了。我今天要去外地进货，晚几天来看你。”
我拿着纸条，手忍不住发抖。女儿竟然咨询了律师，还让我起诉儿子？我心里又酸又乱，酸的是女儿处处为我着想，乱的是我怎么可能起诉自己的儿子？老李也凑过来看了纸条，他皱着眉，说：“娟儿怎么还想起这个了？都是一家人，哪能去法院告啊？”
我把纸条放在枕头边，拿起那沓病历复印件。里面有我第一次住院的检查报告、手术同意书、缴费单据，还有医生写的医嘱，每一张都整理得整整齐齐，重要的地方还用红笔标了出来。我看着这些纸，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女儿肯定是熬夜整理的，她开超市那么忙，还得为我的事操心。
“大姐，怎么了？又哭了？”旁边病床的赵阿姨醒了，揉着眼睛问我。我擦了擦眼泪，把纸条递给她，说：“我女儿让我起诉儿子，让他出医药费。”赵阿姨接过纸条看了看，说：“你女儿说得没错啊，你儿子拿了七十万拆迁款，现在你生病了，他却不管不顾，走法律程序是应该的。”
我摇摇头，说：“可他是我儿子啊，我怎么能告他？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我们家？”赵阿姨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就是太心软了。你心疼他，他心疼你吗？你住院这么久，他就来看过你一次，还只带了两箱牛奶，连医药费都不肯出。这样的儿子，你还护着他干什么？”
我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赵阿姨说得对，儿子确实没良心，可我一想到要去法院告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老李坐在旁边，说：“我觉得娟儿说得对，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去跟小伟说，要是他还不肯出医药费，咱们就真的去告他。”
我犹豫了半天，说：“再等等吧，等我出院了，我亲自去找他谈谈。要是他还不肯改，再想别的办法。”老李点点头，说：“行，那就等你出院了再说。不过这病历你得收好了，万一真要用到呢。”我把病历复印件叠好，放进枕头底下，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上午九点多，女儿给我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有点累，说：“妈，东西收到了吗？病历你放好了，别弄丢了。”我嗯了一声，说：“收到了，娟儿，你怎么想起让我起诉你哥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法院去。”
女儿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我不是想让你们吵架，我是不想让你受委屈。我哥拿了你们的拆迁款，就该承担赡养义务。你要是不忍心，我去跟他说，要是他还不肯出医药费，我就帮你起诉他。”我赶紧说：“别别别，娟儿，你别去跟他吵，等我出院了，我自己跟他说。”
女儿叹了口气，说：“妈，你就是太心软了。好吧，我听你的，等你出院了再说。你在医院好好养病，别想太多，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点点头，说：“知道了，你路上小心点，别太累了。”挂了电话，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女儿为了我，都愿意跟儿子闹僵，可我却还在为儿子着想。
中午的时候，老李去食堂买了午饭，是青菜豆腐和小米粥。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老李看着我，说：“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没胃口。”老李说：“那也得吃点，不然身体怎么恢复？你要是不想吃食堂的，我下午去外面给你买碗面条。”我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
下午，赵阿姨的儿子来看她，带了很多水果和营养品。赵阿姨的儿子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跟赵阿姨聊天，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看着他们母子俩亲热的样子，我心里更羡慕了——要是我儿子也能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赵阿姨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大姐，别羡慕我，你也有个好女儿啊。我儿子虽然孝顺，但常年在外地，也照顾不了我。你女儿就在本地，还这么关心你，比什么都强。”我点点头，说：“是啊，娟儿是个好孩子，就是我以前太偏心了，对不起她。”
赵阿姨说：“以前的事就别想了，以后好好待她就行。你儿子那边，该说的还是要说，别让他觉得你好欺负。”我嗯了一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出院了，一定要跟儿子好好谈谈，要是他还不肯承担赡养义务，我就听女儿的，走法律程序。
傍晚的时候，护士来量血压，说我的血压很稳定，恢复得很好。她笑着说：“阿姨，你再好好养两天，就能出院了。”我点点头，说：“谢谢你，护士。”护士走后，老李说：“太好了，终于能出院了。出院后，咱们就去娟儿家住，让她好好照顾你。”我嗯了一声，心里充满了期待——我真的很想快点出院，快点开始新的生活。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女儿整理病历的样子，一会儿想儿子那天走时的背影，一会儿又想出院后该怎么跟儿子谈。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再委屈自己，也不能再委屈女儿了。我要为自己争取该有的权益，也要让儿子知道，他作为儿子，有赡养我们的义务。
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我终于睡着了。梦里，我梦见女儿带着我去公园散步，阳光暖暖的，风轻轻的，我们笑得很开心。我还梦见儿子给我道歉，说他以后会好好照顾我，会承担赡养义务。可醒来后，我才发现这只是个梦。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这个梦变成现实——就算儿子不能像梦里那样，我也要跟女儿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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