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张浩站在大门口，望着门楣上那三块牌匾，只觉得心头像压了块千斤石，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绘自己的心情。
一块“人民功臣”是父亲张树林的，一块同样的“人民功臣”属于母亲吴丽，还有一块“二等功臣”，是罗容的。这三块牌子，红底金字，在暮色里闪着光，每一块都浸透着鲜血与牺牲。
“噗通”一声，张浩直直跪在了大门口，积压了许久的悲恸再也忍不住，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三块烈士家属的牌子，钉在自家大门上，到底是无上的荣誉，还是对他张浩无尽的折磨？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捶着胸口，声音嘶哑，“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头痛如裂，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岳母叶红英匆匆赶了过来。她一进院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张浩，眉头紧锁，又瞥见屋里——小姨吴月秀已经哭晕在炕上，旁边那个还没来得及问名字的孩子，正趴在小姨身边哇哇大哭，声音凄厉。
叶红英快步上前，一把拉起张浩，语气严厉却带着心疼：“张浩，你给我起来！看看你这样子，哪还像个军人？”
张浩被她拽起来，浑身发软，哽咽着喊了声：“妈，您来了。”
叶红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也是，从那边坐飞机回来，怎么不把欣丫头带上？”
话音刚落，吴司令从院外走了进来，看到叶红英，立刻立正敬了个礼：“叶指导员同志，还记得我吧？”
叶红英抬头一看，笑了笑：“啥指导员啊，你现在都是将军了，比我级别还高。”
“那可不能这么说，”
吴司令笑着摆手，“当初您还做过我们的指导员呢，这规矩不能乱。”
他又解释道，“这次事出紧急，是我让军区安排飞机把他带过来的，当时没来得及通知家里人，不怪他。”
“没事，我已经安排了。”
叶红英点点头，“周欣和景华一会儿就坐飞机赶过来，还有……你父亲的后事，我也让民政上的同志先预备着了，有什么需要，咱们再慢慢合计。”
张浩站在一旁，听着岳母沉稳的安排，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只是眼眶依旧滚烫，望着门楣上的三块牌匾，喉咙里像堵着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母叶红英又说道：“我已经通知了西域那边，我家老头子，还有罗司令，以及景昭、景行，他们也在赶来的路上。”
“妈，”张浩急道，“西域路途太远，他们年纪也不小了，那边情况又复杂，您快打电话让他们别回来了！”
“没事，”
叶红英摆摆手，“我仔细问过了，他们那边眼下没什么要紧事，工作都交接好了，现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再说，他们好几年没回京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回来述职，上面也已经批准了，你就别操心了。”
说着，她转身走进屋，刚迈过门槛就惊呼一声：“快来人帮忙！”
张浩和吴司令连忙跟进去，只见小姨吴月秀歪在炕上，脸色惨白，已经晕了过去。
叶红英想把她扶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恰在这时，何雨水推门进来了。她一进院就察觉气氛不对，看到屋里情景，连忙跑过来：“哥，怎么了？我来帮忙！”
何雨水赶紧和叶红英一起，一个掐人中，一个轻轻按揉胸口，折腾了好一会儿，吴月秀才缓缓睁开眼，虚弱地喘着气。两人赶紧扶着她慢慢坐下。
张浩走过去，把旁边哭闹不止的小家伙抱了起来，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张勇。”小家伙抽噎着回答。
张浩心里一动，看这孩子的年纪和眉眼，再联想到小姨的情况，隐约猜到这应该是自己的弟弟——父亲和小姨的孩子。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叶红英摸了摸吴月秀的额头，眉头紧锁：“不行，吴同志这情况得送医院，快！”
吴月秀虚弱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了……”
“这不是麻烦的事，”
叶红英语气坚决，“你这身子虚得很，必须去检查一下！”
张浩不再犹豫，把张勇递给何雨水：“帮我抱一下。”
说完，他弯腰一把将吴月秀打横抱起，“走！”
何雨水连忙抱着张勇跟上，叶红英快步去开车，吴司令也跟在一旁帮忙。
几人急着送医，连大门都顾不上锁，径直往医院赶去。
车子直接开到了军区医院。叶红英在这儿显然很有面子，一进门就对值班医生说：“麻烦安排个急诊，这位同志晕过去了，身体很虚弱。”
医生一看是叶红英，连忙领着他们往急诊室走：“叶阿姨您放心，马上安排！”
张浩抱着吴月秀紧随其后，心里只盼着小姨能没什么大碍。
张浩、何玉水带着张勇，还有吴司令和岳母叶红英，都在医院守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家里早已忙得热火朝天——一队队公安干警和部队领导带着人，正忙着在院里布置灵堂；张浩的老友楚政委、郭局，夏局还有民政部、街道办以及区里李区长等一些同志，都陆续赶了过来，帮忙料理后事。
这些，张浩都一无所知，他只是焦灼地在病房外踱步，心一直悬着。
病房门终于开了，一名小护士走出来，对众人说：“没什么大事，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说她是伤心过度，气淤在心里，我们给挂了点葡萄糖，好好休息几天，别再受刺激就行。”
张浩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如今，小姨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他一刻也不想再和她分开。
他走进病房时，医生正在拿着听诊器复查，又看了看抽血的检查报告，见张浩进来，便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让她安心休养，千万别再让她情绪激动了。”
“好，谢谢医生。”张浩感激地说。
这时，岳母叶红英把车钥匙递了过来：“张浩，我的车你先开着，我得先回去忙活家里的事，那边离不开人。”
“妈，谢谢您……”
“谢个屁，一家人说这干啥。”
叶红英打断他，又转向吴司令，“老吴，你跟我走吧，过来了就搭把手。”
“成。”吴司令爽快应下。
两人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张浩看了看何玉水和张勇，从口袋里掏出钱和一沓票据：“雨水，你先去医院食堂打点饭菜过来。然后你去前门大街那边……哦，你不知道地方。”
“这样，你先去厂里，叫你哥回来一趟，通知王娇嫂子，让他去找你雪茹嫂子，让她们都到这儿来，把孩子也带上。”
“哎，好！”何雨水应声就要往外跑。
“嘿，你这丫头，钱拿着！”张浩把钱递过去。
“不用不用，大哥哥，我有钱。”何雨水摆着手，快步跑了出去。
张浩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小姨，又看了看身边怯生生的张勇，心里暗暗想：不管多难，日子总得过下去，他得把这一大家子好好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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