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下了机耕船，让那名拖拉机手自己在田里练习。
起初还有些生疏，跑了两圈后就越来越顺，操作得有模有样。
他刚准备去启动第二台，另一名拖拉机手已经快步上前，张浩只能帮周琦那边做准备。
周琦设计的机器确实复杂些——没有张浩那种一目了然的插销式调节，全靠液压操纵杆控制，转向用的是方向盘，还是四轮驱动。
等张浩这边两台机器都下田了，周琦那边才启动完毕。
她先在田边试了试操作，感觉顺畅，随即驾着机器滑进田里，“哗啦啦”溅起一片水花。
虽说动力和张浩的一样，但船身更大、四轮驱动，跑起来稳当得很，耕地效率肉眼可见地快，转眼间就翻完了一小片田。
张浩也下了车，把机器交给另一名年轻拖拉机手，周琦那边也换了人——上来的是个中年女拖拉机手，动作麻利地爬上驾驶座。
张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年代的女性，真是干啥都不含糊。
四台机耕船在田里忙活起来，农场的干部们站在田埂上看得直点头，眼里满是惊喜。
等耕完几块田，张浩叫停了机器，问拖拉机手们的体验。
那名女拖拉机手先开口：“领导，这机器挺好，效率高！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弄熟了就顺手了。就是有个小毛病，左右摇摆幅度不够大，田埂边的死角弄不到。”
“边缘的活儿只能慢慢收拾，这是目前没法解决的。”
张浩解释道，“你们可以先沿着田埂耕一圈，再往中间作业，这样能好点。”
即便有这小瑕疵，大家也已经很满意了。周琦却追着问：“你们觉得哪台更好用？”
四个拖拉机手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吭声。
还是那名女拖拉机手举了举手：“领导，我们没都试过，要不……再换着试试？”
周琦点头：“行，你们互换着来。”
张浩在一旁哭笑不得：“学姐，非得分出个高低？”
“那当然，”周琦挑眉，“这关系到以后怎么推广，能马虎吗？”
四个拖拉机手听话地互换了机器，再次下田作业。
田埂上的人都看乐了，陆振军凑过来对张浩说：“不管哪个好，能让咱农民少受累、多打粮，就是好东西！”
张浩笑着点头，眼睛却盯着田里的机器——他知道，周琦这股较真的劲儿，恰恰是把事情做好的关键。
又耕完一块田，张浩叫停了机器，没问操作体验，直接说：“把犁头换下来，试试旋耕。”
田埂边的人都凑过来帮忙，扶着旋耕机，等机耕船慢慢开过来，几人合力往上抬。
“都怪你，”周琦一边使劲一边念叨，“非说不加倒挡，这装卸多费劲！”
“加倒挡就得改变速箱，成本又上去了。”
张浩也在用力，“农村啥不多？就人多，搭把手的事。”
陆振军在一旁帮腔：“周总工，浩哥说得在理，太复杂的玩意儿不一定实用。”
周琦哼了一声：“你们俩是老战友，当然帮着他说话。”
旋耕机总算装好了，张浩和周琦特意叮嘱了启动和分离的操作要领。
两人知道旋耕机一启动准会溅泥，说完就往后退了老远。
果然，旋耕机一启动，“噗噜噗噜”转起来，淤泥伴着水花四处飞溅，站得近的人身上全溅上了泥巴。
“哈哈！”周琦看着被溅了一脸泥的陆振军，忍不住笑出声。
陆振军抹了把脸，凑到张浩跟前：“浩哥你这，故意坑我是吧？”
“谁让你站那么近？”
张浩憋着笑，“我这不早躲开了吗？”
陆振军瞪了他一眼，可看着旋耕机在田里转得欢，把硬泥块打得细碎，脸上还是露出了笑意——这东西对春耕来说，真是帮大忙了。
等旋耕完一块田，陆振军搓着手走过来：“周总工，浩哥，这几台设备就放这儿吧？你们还打算拉回去啊？”
张浩一看就明白他的心思，没说话。
周琦也不含糊：“放这儿可以，钱得给啊，总不能让我们厂子亏本。”
“给钱没问题！”
陆振军连忙说，“不过你们在这儿做试验，耕深、碎土效果这些数据，我们帮着记录，你们总得给个实在价吧？”
张浩在一旁笑而不语——老陆这一把手没白当，还懂得为地方争取好处，不错，有长进。
周琦看了看张浩，又看了看陆振军，故意板着脸：“看在你们帮着测数据的份上，成本价，不能再少了。”
“成！就这么定了！”陆振军喜笑颜开，连忙让人去办手续。
田埂上的泥巴还没干，几人的笑声却顺着风飘出老远——不管机器最终选哪款，能让地里多打粮，就是最实在的好事。
周琦笑了笑：“行，我回去核算核算，给你个实诚价。”
张浩正准备走，却被周琦叫住：“等会儿。老陆，麻烦把那几个拖拉机手叫过来。”
陆振军虽不明所以，还是把人都喊了过来。
周琦直接问道：“你们都试了这几台机耕船，说说看，是大的（她设计的）好，还是小的（张浩设计的）好？”
那名女拖拉机手先开口：“当然是大的好！耕地快、劲头足，各方面都强些。就是灵活性差点，但咱这平原地带，不碍事。”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都说大的用着更顺手。周琦一脸得意地看向张浩，下巴微微扬起。
张浩摊了摊手：“你回去好好算算成本吧。”
说着，他转向陆振军，“老陆，把你们这边的财政情况报一份给周琦看看。”
“财政情况？”陆振军愣了愣。
“就是你们公社和各个农场的结余，”
张浩解释道，“以人口、田地数量为基础，给份初步的文稿就行。”
陆振军连忙现场安排，今天来的几个农场主都是他特意叫来参观新机耕船的，几人凑在一起汇总数据，很快就把单子递给了周琦。
周琦接过单子，起初还带着笑意，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手里的纸仿佛有千斤重——上面的数字清清楚楚，多数公社的结余根本买不起她设计的那台“大的”。
张浩没再多说，转头对陆振军道：“老陆，有饭没？他娘的饿坏了，这天都快黑了。”
“有有有，走，回家吃去！”陆振军连忙引路。
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手下：“把这几台机耕船开到指定地点，派专人看好了！这可是咱区里的宝贝，千万别磕着碰着。”
“放心吧书记！”手下连忙应下。
张浩这边脱了雨衣雨裤，洗了洗手，丁一军递过毛巾：“领导，我刚收到消息，您回去怕是要挨批啊。”
张浩擦着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挨批就挨批，只要这机器能帮上农民，挨顿骂算啥。”
丁一军看着他脸上的泥点，忍不住道：“杨书记估计是气您放着省长的活儿不干，跑去车间抡锤子、下田踩泥巴。”
“他气他的，我干我的。”
张浩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挨骂。”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往陆振军家走去，田埂上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远远传来机耕船被妥善安置的动静——这比任何批评都让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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