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
武松带着一队衙役，押送着几辆装满箱笼的牛车，再次路过紫石街。他是奉知县之命，去清点查封西门庆的另一处别院。
远远地，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只见那间原本门可罗雀的炊饼铺子前，竟然排起了一条长龙！队伍里大姑娘小媳妇居多，也不乏一些穿着体面的管家婆子模样的人，个个翘首以盼，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好奇与期待。
铺面焕然一新，招牌却还没换，只是门口立着一块干净的木牌，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新品试饮·美人醉】 【润颜养肤·口齿留香】 【每日限售三十坛·先到先得】
武松懵了。嫂嫂这卖的是什么？不是炊饼吗？怎么变成酒了？还“美人醉”？
他挤开人群走进店里，只见潘金莲正忙得不可开交。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净但剪裁得体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却因忙碌而脸颊泛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竟比平日里浓妆艳抹时更添几分生动明媚。
郓哥和几个雇来的妇人手脚麻利地收钱、搬酒坛。那些小巧的白瓷酒坛上，都贴着一张红纸，写着“美人醉”三个字，旁边还画着一枝简单的桃花，显得格外雅致。
“嫂嫂，你这是……”武松看着几乎被抢购一空的酒坛，难以置信。
潘金莲见到他，眼睛一亮，飞快地低声道：“二郎来得正好！快，帮我把后院那几坛也搬出来！快不够卖了！”
武松下意识地跟着郓哥去后院搬酒，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这酒到底有什么魔力？
就在这时，排队的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张娘子，你也来了？昨日你说的那‘美人醉’，当真如此神奇？” “可不是嘛！王婆子我骗你作甚？昨晚喝了一小盅，睡得别提多踏实了！早上起来照镜子，脸皮都感觉滑溜了些！” “听说喝了能让人变好看？真的假的？” “哎呀，醉仙楼的说书先生都编成段子了！说是宫里流出来的方子，杨贵妃都爱喝呢！” “潘娘子真是厉害，竟有这等本事！”
武松听得目瞪口呆。宫里流出来的方子？杨贵妃？这都哪跟哪啊？！
他猛地看向潘金莲，却见她正笑着将一坛酒递给一位小姐的丫鬟，语气温柔又自信：“小姐放心，这酒不烈，每晚睡前饮一小杯，最是养人。”
那丫鬟递过银子，欢天喜地地抱着酒坛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最后几坛“美人醉”也被抢购一空。
后面没买到的客人悻悻而归，连连追问明日可还有货。潘金莲笑着应承，明日一定多备些，才将人群安抚散去。
店里终于清静下来。
郓哥和妇人们忙着清扫、点数今天收来的铜钱和碎银，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武松看着那满满一匣子的钱，再看看空荡荡的店堂，感觉像做梦一样。
“嫂嫂，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酒……”
潘金莲擦了擦汗，递给他一小杯清澈微红的酒液：“二郎尝尝？”
武松狐疑地接过，抿了一口。酒味很淡，入口清甜，带着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气，确实不易上头，口感奇特。
“就这？”武松更加疑惑。这酒味道是不错，但也不至于让人疯狂到排队抢购吧？
潘金莲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酒，只是寻常的酒水，略加改良而已。”
“那她们……”
“她们买的不是酒，二郎。”潘金莲打断他，目光扫过门外那些远去女子的背影，声音平静却一针见血，“她们买的，是一个变美的念想，一个睡个好觉的希望，一个能跟得上风潮的谈资。”
武松似懂非懂。
潘金莲耐心解释：“我让郓哥去找说书先生，花几个铜板，让他们在茶馆里不经意地提起，紫石街出了种神仙佳酿，名叫‘美人醉’，是前朝贵妃秘方，养颜助眠，千金难求。”
“我又让那些雇来的妇人，这几日走街串巷，逢人便说自家亲戚喝了这酒，皮肤好了，睡眠香了。”
“再加上每日限售三十坛的噱头……”
她顿了顿，看着武松：“你说，那些整日琢磨如何变得更美、消息又最是灵通的夫人小姐们，听了这些，能不好奇？能不来试试？”
武松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空手套白狼”，套的不是实物，而是人心和风气！嫂嫂根本没花多少钱在酒水上，花的钱全用在“吹风”和“造势”上了！
“可是……她们喝了若觉得没用，明日不就没人来了？”武松想到关键。
“所以这酒，我特意让刘师傅酿得口感润甜，酒精度低，即便没什么实际功效，也绝不难喝。”潘金莲成竹在胸，“而且，睡得好不好，皮肤滑不滑，本就是极主观的感觉。只要有人信了，她们自己就会找到‘变好’的证据。更何况……”
她压低声音：“我在里面加了一味极便宜的甘草，喝完后口中有回甘，这就给了她们‘确实有效’的心理暗示。”
武松听得脊背发凉，看向潘金莲的眼神充满了震撼。这哪里是酿酒卖酒，这简直是……攻心之术！
“那……西门家那边？”武松想起之前的威胁。
潘金莲冷哼一声：“他们现在自顾不暇。知县老爷‘抄没家产’，正抄得欢呢。西门家那几个草包兄弟，正忙着争抢剩下的产业，互相狗咬狗，短时间内还顾不上我这小铺子。”
她看着匣子里沉甸甸的钱财，眼神锐利起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趁这个空档，尽快攒下第一桶金！把这‘美人醉’的名声彻底打响！”
她拿起算盘，快速一拨：“今日收入，扣除成本，净赚十五两有余。是卖炊饼的百倍不止。”
武松倒吸一口凉气！一天十五两！这简直是抢钱！
潘金莲却并不满足：“还不够。这速度太慢。”
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这一次，看向了街角那间气派的西门家生药铺。
“郓哥。”
“哎！东家您吩咐！”郓哥立刻凑过来，小眼睛亮晶晶的，他现在对潘金莲佩服得五体投地。
“拿上钱，去刘师傅那儿，把他能酿的所有‘美人醉’全包下来！再雇几个人，敲锣打鼓，给城里最有名的几家胭脂铺、绸缎庄的老板娘，每人免费送上一坛！”
武松一愣：“白送？”
“对，白送。”潘金莲唇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最好的广告，就是让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成为我们的‘美人醉’。”
“然后……”她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去打听打听，西门家生药铺里，是不是有个叫傅铭的伙计，因为他娘亲病重，急需用钱，刚被掌柜的打骂克扣了工钱……”
武松心头猛地一跳。
嫂嫂这不仅是做生意。
她是要……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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