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大楼的逃亡仿佛一场模糊而血腥的噩梦,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冰冷的雨水、同伴变异时诡异的微笑、消防员异常体摧枯拉朽的力量、以及那燃烧居民楼里最后的惨嚎……这些画面如同鬼魅,在短暂的休息间隙便会攫住每个人的喉咙。
此刻,他们躲藏在一栋废弃写字楼低层的杂物间里。
空气污浊,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窗外,城市的“背景音”——那永无止境的低沉“嗬嗬”声与偶尔响起的凄厉惨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所处的炼狱。
老孙的状况最令人忧心。
他靠在墙边,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而浅薄,断骨处的疼痛和高烧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陈默和小周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为他擦拭额头,但那滚烫的温度和伤口边缘不祥的黑紫色,预示着情况正在急速恶化。他们没有药品,没有医疗知识,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从这位老同志体内流逝。
赵姐蜷缩在另一个角落,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浸于恐惧。
她时不时会抬起头,警惕地倾听外面的动静,或者帮陈默递一下水壶。
她的眼神里,恐惧依旧,但多了一丝坚韧,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照顾他人的本能。
王磊则蹲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双手抱头,身体微微发抖,但偶尔会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视房间,似乎在确认其他人还在,那极致的恐惧似乎稍微褪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警觉。
强哥坐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背后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布条。
他一遍遍地擦拭着那杆仅剩一发子弹的猎枪,眼神阴鸷,时不时透过门缝警惕地向外望去。
阿玲则紧紧挨着一个破旧的档案柜,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背包,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她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对老孙的伤势和他人的讨论漠不关心。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最终,陈默打破了死寂。
他的声音因缺水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孙哥需要抗生素,需要真正的处理。我们都需要食物和水。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强哥头也不抬,冷哼一声:“废话。往哪走?外面全是那些东西,还有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笑面魇’。”
“有一个方向。”
陈默的目光投向小周。
小周一个激灵,推了推破碎的眼镜,有些犹豫地开口:“强哥……之前,之前我们不是收到过那个无线电消息吗?虽然体育场去不了,但……但信号源可能在城北通讯塔。也许……也许那里有军队?或者至少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讯塔?”
强哥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那鬼地方比体育场还远!一路都是老城区,死路一条!为了个没影的消息去送死?”
“但我们现在这样就不是送死了吗?”
陈默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老孙撑不了多久。我们弹尽粮绝。任何可能的方向,都值得赌一把。
而且,”他顿了顿,“我们不需要直接去通讯塔。小周说,附近有个电器维修铺,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电池,零件,甚至一台能用的无线电。
如果能修好无线电,我们就能先确认消息的真伪,甚至可能收到更具体的指引。这比我们盲目冲过去要稳妥得多。”
“维修铺?”强哥皱起眉,显然对这个提议更加怀疑。
“对!老钟电器!”小周急忙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的兴奋,“钟大爷那儿就是个废旧电器宝库!他什么零件都收着!肯定有老式电池和无线电零件!如果能有台能工作的电台,我们就能……”
“就能怎么样?呼叫救援?”强哥讥讽地打断他,“现在还有谁听无线电?”
“至少能听听有没有其他信号!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有官方的疏散频道还在广播!”小周争辩道,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
阿玲突然尖声插话,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不要去!外面都是怪物!你们想死别拉着我!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她把背包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的堡垒。
“待在这里就是等死!”赵姐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她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孙,又看了看惊恐的阿玲和麻木的王磊,“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为了孙哥,也为了我们自己。”她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连续的灾难和照顾他人的责任,正在悄然改变这个曾经柔弱的女人。
王磊也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表达了对赵姐的支持。
团队内部出现了分歧,但也出现了积极的变化。求生的渴望正在慢慢压过纯粹的恐惧。
强哥目光阴沉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陈默脸上。
他看得出,这个前政府人员是认真的,而且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冷静和决断力。
他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老孙,知道自己这个小团队如果没有医疗援助,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或许……或许这个险值得冒?
“……那个维修铺,多远?情况怎么样?”强哥终于松口,语气生硬。
“不远!就隔两条街!后巷进去!我知道路!”小周立刻回答,仿佛生怕强哥反悔。
“妈的……”强哥低声骂了一句,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好!就去那儿看看!但说好了,一旦情况不对,我说撤就撤!谁他妈掉队了,别怪老子不管!”他凶狠的目光尤其扫过阿玲和王磊。
这是一场绝望的赌注。用深入险境的方式,去博取一丝渺茫的、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希望。
计划很简单:由熟悉路况的小周带路,强哥开路,陈默和小周负责保护并必要时架着老孙,赵姐负责照看王磊,阿玲……必须跟上。
没有时间多做准备。众人最后检查了一下可怜的“装备”——强哥的猎枪(一发子弹)、陈默的消防斧、小周的棒球棍、赵姐和王磊各捡的一根钢管。水已经喝完,食物只剩下最后半块压缩饼干。
他们轻轻推开杂物间的门,如同水滴重新汇入充满鲨鱼的海洋。
走廊里昏暗而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嘶吼。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灰尘和一种淡淡的腐臭。
小周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左手方向。
强哥端起猎枪,眼神锐利,率先迈出了脚步。
陈默和小周一左一右架起老孙,老孙虚弱地呻吟了一声,努力配合着迈步。
赵姐拉了一把王磊,紧跟其后。阿玲落在最后,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恐惧,死死抱着她的背包,每一步都犹豫而拖拉。
逃亡再次开始。
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逃离,而是主动去寻找那锈蚀电波中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而这条通往希望的路上,必然铺满了荆棘与鲜血。第一个考验,就在前方昏暗的、危机四伏的走廊尽头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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