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踉跄着、沉默地沿着这条更狭窄的岔路向前奔逃。
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和深深的疲惫。
新幸存者妻子的啜泣是唯一打破沉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失去一切的茫然。
岔路的尽头连接着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像是一个老旧小区之间的连接通道。
一栋看起来有五六层高、外墙斑驳的楼房伫立在眼前。
楼门口的铁门歪斜着,早已失去了防护作用。
“是这栋楼!快进去!”小周气喘吁吁地喊道,他对这片区域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这好像是以前‘宏发实业’的员工附属楼,宿舍或者活动中心什么的!里面结构应该不复杂!”
强哥一马当先,用没受伤的肩膀顶开锈蚀的铁门,霰弹枪警惕地指向幽暗的楼道。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楼道里散落着废弃的宣传板和杂物,墙壁上有早已干涸发黑的喷溅状污渍,以及几道深刻的、仿佛某种巨大爪刃留下的划痕,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恐怖。
“检查一层!快!找能堵门的东西!”李铭的命令简洁有力,他和小刀、强子迅速分散,检查一楼的几个房间。
陈默和强哥则将老孙的担架轻轻放下。老孙的气息更加微弱了,脸色灰败得像旧报纸。
赵姐依旧昏迷,额头上全是冷汗。猴子在高烧中无意识地呻吟着,脸颊通红。
阿晴咬着牙,用刚才找到的少许干净水和布料,清洗着自己手臂上被脓液溅射到的地方。
红肿和水泡已经起来,疼痛让她额头冒汗,但她硬是没吭一声。
老何赶紧过来帮忙,看了一眼,脸色凝重:“这腐蚀性太强了,只是溅到一点就……得尽快用专门的烧伤药和抗生素,不然感染会要命。”
他的话像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药品,他们迫切需要药品。
很快,小刀和强子回来了。
“铭哥,左边两个房间是空的,右边有个小活动室,里面桌椅板凳不少,能堵门!” “一楼楼梯间后面有个小储藏室,门是铁的,还算完好,可以当临时避难所!”
“好!把伤员先挪进储藏室!其他人,搬东西,把楼门口和一楼走廊堵死!快!”李铭雷厉风行。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绝望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疲惫。沉重的木质桌椅被拖拽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很快将楼门口和通向内部的走廊堆砌起一道简陋的屏障。
虽然不可能完全挡住异常体,但至少能提供一点预警和心理安慰。
陈默和李铭合力将老孙、赵姐和猴子小心翼翼地抬进那个狭窄的铁皮储藏室。
里面空间很小,充满了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但确实给人一种相对安全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墙壁或障碍物,剧烈地喘息着。肾上腺素退去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伤痛。
寂静笼罩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明来源的诡异声响,提醒着他们仍身处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把枪?”
忽然,李铭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目光如炬,看向靠在对面墙根下,正检查着那把老旧锯短猎枪的强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是啊,在那个男人被腐蚀性脓液杀死的背包里,怎么会有一把猎枪?这在严格管制枪械的国内,极其不寻常。
强哥头也没抬,用手指抹了点枪身上的油污闻了闻,又看了看粗糙的锯口:“私人改的土造货,有些年头了。保养得还行,但刚才那一发,估计是它最后的光荣了。”他顿了顿,才冷冷道,“那男的背包里还有一小盒子弹,12号霰弹,不多,七八颗。
看他们逃跑的方向,之前可能躲在哪个保安室或者狩猎爱好者家里吧。这世道,从哪捡到什么都不奇怪。”
这个解释合理,但李铭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加锐利:“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他指的是强哥关键那一枪。
强哥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腿伤带来的痛苦让他嘴角微微抽搐:“救你?别自作多情。那玩意儿扑向你,下一个就是我。老子只是不想死。”他的话依旧冰冷现实,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变相的认可——认可李铭是重要的战斗力,不能轻易损失。
李铭沉默了几秒,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一种微妙的、基于生存利益而非情感的认可,在两个强势的男人之间短暂建立。
但团队内部的裂痕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大的危机暂时掩盖了。
小周抱着膝盖,坐在离储藏室不远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玲姐和王磊死亡时的惨状,老孙濒死的模样,不断在他眼前交织闪现。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技术能解决很多问题,但解决不了死亡和无处不在的恐怖。
陈默将他的状态看在眼里,心中沉重。
他挪过去,拍了拍小周的肩膀,低声道:“坚持住,我们需要你。老孙……还需要希望。”
小周猛地抬起头,眼圈发红,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这时,那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妻子突然激动起来,她指着储藏室,声音尖利:“药!你们找到的药呢?给我丈夫用一点啊!求求你们!他说不定还有救!”她似乎无法接受丈夫瞬间死亡的现实,或者说,不愿意接受那仅有的、可能救命的药品被用在别人身上。
老何疲惫地叹了口气:“大姐……你冷静点……你丈夫他……小腿都没了……神仙也难救……那脓液还有剧毒……”
“不!你们就是舍不得!你们想留着自己用!你们这些冷血动物!”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试图冲向储藏室。
“够了!”李铭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的怒火,“你想把那些东西再引来吗?!”他的目光扫过女人,带着一丝警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女人被他震慑住,捂住嘴,无声地痛哭流涕,瘫软在地。
资源分配的残酷矛盾,刚刚冒头,就被外部压力强行压了下去,但种子已经埋下。
陈默深吸一口气,走到李铭和强哥中间,压低声音:“不能久留。老孙、赵姐、猴子,还有阿晴,都等不了。我们必须尽快去诊所。”
李铭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经过接连的危机,他开始更加重视陈默的意见。
“小周,”陈默转向技术宅,“你熟悉这附近,去诊所怎么走最快?最安全?”他知道绝对安全的路不存在,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小周强迫自己从悲伤恐惧中抬起头,擦了擦眼镜,努力回忆:“从……从这栋楼后面穿过去,有一条小巷,比主路窄,但应该能避开刚才那两只……穿过小巷,右边第二个路口拐进去,再走大概一百米,就能看到社区卫生站的牌子。但是……”他脸上露出恐惧,“那段路……离那个‘医院’的侧门很近……非常近……”
“医院”两个字,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李铭团队的成员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脸上浮现出恐惧和痛苦。他们有两批同伴折在了寻找药品的诊所里面,更不用说更加可怕的医院了。
“没有别的路了?”强哥啐了一口,“非得从那鬼地方边上过?”
“这是最近的路……绕别的路,至少要多花一倍时间,而且会经过两个小型超市广场……那里丧尸绝对不会少……”小周小声道。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伤员的状况每一分钟都在恶化。
陈默沉默片刻,做出了决定:“就走这条路。速度快,尽量不发出声音。目标是诊所,拿到急需的药品就立刻撤离,绝不靠近医院侧门半步。”
李铭盯着陈默,眼神复杂。
他深知医院的恐怖,但看着濒死的兄弟和受伤的队员,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好!就这么办。强子、小刀,你们前面探路,保持警惕!钉子,你看好后面!老何,你照顾伤员。其他人,准备好,五分钟后就出发!”
命令下达,队伍再次像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尽管每个零件都已磨损严重。
陈默走到储藏室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气息奄奄的同伴。
老孙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赵姐的脸色白得吓人。希望似乎渺茫,但他不能放弃。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内部手机。冰冷的机身似乎毫无反应。军方撤离点……体育场……那会是真正的希望吗?还是另一个绝望的陷阱?眼前的诊所,是通往下一个希望的中转站,还是又一个埋葬他们的坟墓?
他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木柄上的冰冷和粗糙带来一丝虚幻的踏实感。
五分钟很快过去。
队伍重新集结。强子和小刀小心翼翼地挪开了堵门的障碍物,露出外面依旧昏暗但仿佛更加危险的世界。
小巷深处,“佝偻者”关节扭动的声音似乎微弱了些,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否已经恢复,或者移动到了别处。“腐溃者”的燃烧声已经听不见,不知是熄灭了,还是彻底化为了灰烬,或者……更糟的东西。
陈默深吸一口充满腐臭和死亡气息的空气,第一个迈出了这栋短暂提供庇护的废楼。
目标,社区卫生站。代价,未知。
短短的路程,他们付出太多代价了,同行的同事、玲姐、王磊……下一个不知道轮到谁。
或许到最后,陈默也会死在某个地点。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楼走廊深处,那原本被认为空无一物的活动室内,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档案柜后面,一双浑浊、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缓缓睁开。
细微的、仿佛很多条腿同时爬行的窸窣声,在死寂的楼内轻轻回荡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危险,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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