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感觉自己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沉浮。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碴，不断切割着他的意识。魔气侵蚀的剧痛，骨骼碎裂的脆响，神魔残骸那充满恶意的咆哮，以及最后那只冰凉柔软的手……
苏婉！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
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缭绕的云雾和雕刻着明月与玉兔图案的穹顶。身下是柔软而充满灵气的云床，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精纯的灵气。
这里……不是幻月洞天那末日般的景象。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经脉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稍微运转灵力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你醒了？”
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凡猛地转头，只见星眸圣女——苏婉的转世身，正坐在不远处的玉凳上，手中捧着一卷玉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她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圣女袍，穿着一件简单的月白常服，青丝随意挽起，少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多了几分清丽脱俗的烟火气。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
真的是她！
林凡心中激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沙哑，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苏婉放下玉简，拿起旁边玉案上的一个白玉杯，走到床边，递到他唇边：“喝点‘月露’，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杯中液体清澈，散发着淡淡的月华和草木清香。
林凡没有犹豫，就着她的手，将杯中月露一饮而尽。一股温润清凉的力量瞬间流入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剧痛与干渴，连破损的经脉都传来丝丝麻痒的愈合感。
“多谢……圣女。”林凡声音依旧沙哑，目光却紧紧盯着苏婉，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然而，那双清澈如星的眸子里，只有平静的审视与淡淡的疑惑，再无其他。
她……不记得了。
林凡心中一痛，但随即释然。转世重生，遗忘前尘乃是常理。能再次见到她，确认她安好，已是万幸。
“是你救了我？”林凡问道，他记得自己最后坠入了魔窟。
苏婉点了点头，将玉杯放回原处，重新坐下，语气平淡：“是你先救了我。若非你重创魔源，中断仪式，我恐怕已遭不测。幻月洞天……也因此崩塌了。”
她顿了顿，看向林凡，目光锐利了几分：“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闯入禁地，又为何……要舍身救我？”
林凡沉默片刻，早已想好说辞：“在下木凡，一介散修。闯入禁地，实属无奈，乃是为了阻止一场阴谋，救一位故人。至于救圣女……”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苏婉，“或许是……不忍见如此灵秀之人，沦为阴谋祭品。”
他并未直接相认，时机未到。贸然相认，且不说苏婉是否相信，恐怕立刻就会引来瑶池仙宫的警惕与盘问，甚至杀身之祸。
“故人？阴谋？”苏婉微微蹙眉，“你所指为何？”
“此事关乎重大，牵扯甚广。”林凡摇了摇头，“在下伤势未愈，不便多言。待我伤好之后，若圣女仍愿知晓，在下定当如实相告。”
苏婉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真假。半晌，她缓缓道：“你体内魔气虽被镇魂玉和丹药压制，但根基受损极重，需要长时间静养。此处是我的‘揽月殿’偏殿，无人会来打扰，你便安心在此养伤吧。”
“镇魂玉？”林凡一愣，下意识摸向胸口，那枚温润的玉佩果然还在。
“嗯。”苏婉点了点头，“此玉似乎与你气息相连，一直在滋养你的伤势，否则你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林凡心中明了，定是镇魂玉和《九死轮回诀》的功效，再加上瑶池的灵药，才保住了他这条命。
“多谢圣女救命之恩，以及……收留之恩。”林凡郑重道。
“不必谢我，我们两清了。”苏婉站起身，“我会吩咐弟子每日送来丹药与灵食。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此殿，否则……”她没有再说，但那股属于圣女的威严自然流露。
林凡点了点头：“明白。”
苏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裙摆摇曳，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中。
殿内恢复了寂静。
林凡感受着体内依旧糟糕的状况，苦笑一声。这次真是险死还生，代价惨重。修为跌落到筑基初期，肉身与经脉破损严重，没有数月调养，恐怕难以恢复。
但，值得。
他闭上双眼，开始缓缓运转《九死轮回诀》，引导着体内残存的药力和镇魂玉的力量，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日子一天天过去。
林凡在揽月殿偏殿安心养伤。每日都有貌美的瑶池女弟子送来丹药与精致的灵食，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也算周到。
苏婉偶尔会来看他一次，询问一下伤势恢复情况，有时也会带来一些关于外界的消息。
从她口中，林凡得知幻月洞天崩塌在瑶池仙宫引起了巨大震动，宫主与诸位长老震怒，正在全力调查此事，追查南宫玉等人的下落。而关于他“木凡”的存在，似乎被苏婉压了下来，并未广泛传播，只有少数高层知晓。
期间，也曾有长老前来探查，但在苏婉的坚持和镇魂玉掩盖了大部分魔气的情况下，见他伤势极重，修为低微，盘问几句后也就作罢了。
这一日，林凡正在尝试下床活动，苏婉再次到来。
她看着林凡能勉强行走，点了点头：“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
“多亏了圣女的丹药和此地灵气。”林凡拱手道。
苏婉看着他，忽然道：“你的肉身根基远超同阶，修炼的功法也颇为奇特，似乎……对魔气有一定的克制与转化之效？”
林凡心中一动，知道瞒不过这等拥有净灵仙体的天之骄女，坦然道：“偶得一部上古炼体功法，略有小成罢了。”
苏婉没有深究，转而道：“你伤势已稳定，关于那‘阴谋’与‘故人’，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凡看着她清澈却带着探究的目光，知道无法再回避。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缓缓开口：
“此事，要从一个名为‘苏婉’的女子说起……”
他没有直接说转世，而是以一种讲述故事的方式，从他与苏婉在人界的相识、相知、相伴，到她为救他而香消玉殒，再到他飞升灵界，历经千辛万苦寻找其转世之身……最终，线索指向了瑶池仙宫的星眸圣女。
他讲述得平静，却将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与执着，融入到了每一个字句中。
苏婉静静地听着，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微微蹙眉，再到眼神中流露出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当林凡讲述到苏婉陨落的那一刻，她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我闯入幻月洞天，并非为了宝物，只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就是她，只是为了……阻止那场献祭，不让她……不让你，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林凡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婉，带着无尽的期待与一丝忐忑。
苏婉怔怔地站在原地，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她看着林凡那双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睛，脑海中一些破碎而模糊的画面飞速闪过，快得抓不住，却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苏婉……木凡……”她喃喃自语，眼神充满了迷茫与混乱，“我……我不知道……我……”
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转身匆匆离去，甚至有些踉跄。
林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说什么。
种子已经种下，能否发芽，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他相信，灵魂深处的印记，绝不会因转世而彻底磨灭。
他重新坐回云床，闭上双眼，继续疗伤。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境，似乎变得更加通透与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他找到了她，守住了她。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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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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