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动作比想象中快。
不过半个时辰，她就提着一壶清水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抬来了一个半旧的木箱。
“大小姐，这是您这个月的份例。”春桃低着头，声音比之前恭敬了不少，但眼神闪烁，不敢与陆晚吟对视。她指挥着婆子把箱子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些点心和果脯，是……是奴婢的一点心意。”
陆晚吟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木箱。里面是几套半新不旧的衣裙，料子普通，但至少干净完整，不再是之前那些破布烂衫。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及……一小串铜钱。
数目不多，但足够一个普通丫鬟一两个月的花销。对于原主这个嫡女来说，简直是羞辱性的施舍，但对此刻身无分文的陆晚吟而言，却是启动资金。
“水放下，你们可以走了。”陆晚吟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春桃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退了出去，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陆晚吟走到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渴。她又拿起那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点心，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粗糙，远不如现代社会的精致糕点，但能快速补充糖分。
她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果然是一些廉价的点心和果脯。春桃这番“心意”，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试探和恐惧——恐惧她口中的“中毒”之事。
陆晚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怕就好。只要有所求，有所惧，就能暂时拿捏。
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这具身体恢复健康，并且弄到更多的钱。坐吃山空不行，指望尚书府突然良心发现更是天方夜谭。
她走到那个木箱前，拿起那串铜钱掂了掂。太少了。想靠这点钱跑路，简直是痴人说梦。
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荒芜的院子和更远处隐约可见的青山上。
记忆里，那座山似乎叫云雾山，植被茂盛，应该有不少药材。作为一个医学博士，辨认草药、了解其药性几乎是本能。这或许是短期内最快获取资源和资金的途径。
而且，上山采药，也能暂时避开府里这些烦心的人和事，让她有机会冷静思考未来的路。
说干就干。
陆晚吟换上一套相对利落的旧衣裙，将那串铜钱小心藏好，又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了几块点心和那壶水。她看了看自己这双养尊处优（虽然是假象）但如今略显苍白的手，苦笑一下，还是义无反顾地推开了房门。
凭借记忆中对尚书府偏僻路径的了解，以及刻意避开人多的主路，陆晚吟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府邸后门。守门的婆子正靠在墙根打盹，她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呼吸到府外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陆晚吟才感觉胸口的憋闷散去了些许。
自由的气息，哪怕只是暂时的。
云雾山就在京城外围，不算太远。陆晚吟拖着依旧有些虚弱的身体，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山路崎岖，林木渐深。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精神，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路旁的植被。
“车前草，清热利尿……”
“蒲公英，解毒消肿……”
“艾叶，温经止血……”
“地黄，清热凉血……”
她一边辨认，一边采摘那些比较常见且易于处理的草药，小心地放进带来的布包里。这些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炮制好后，卖给城里的药铺，换点日常开销应该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她在寻找一些价值更高、或者对她目前身体恢复更有用的药材。
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发茂密，光线也暗了下来。四周寂静，只有鸟鸣虫叫和自己的脚步声。
陆晚吟心里有些发毛，但想到窘迫的现状，还是咬牙继续深入。
突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岩缝里一株独特的植物吸引。
叶片呈独特的羽状分裂，顶端开着几朵淡紫色的小花。
这是……紫珠草？而且看这年份，起码长了十几年了！
陆晚吟心中一喜。紫珠草有很好的止血、解毒功效，年份越久，药效越好。这一株要是能完整采下来，炮制好了，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避开岩石上的青苔，伸手去挖取植株的根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泥土的瞬间——
“呜……”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呜咽声，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后传来。
陆晚吟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
有人？
还是……野兽？
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难道是听错了？
她摇摇头，继续专注地挖掘紫珠草。这株药材对她太重要了。
“呜……娘……疼……”
这次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稚嫩的哭腔，是个孩子！
陆晚吟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那株紫珠草了，快步走向那片灌木丛。
拨开浓密的枝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锦缎小袍子的男童蜷缩在地上，小脸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发紫。他的右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脚踝处肿胀得厉害，颜色青紫，显然是摔伤了，而且可能伤到了骨头。
男童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喊着娘亲，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在他身边，还散落着几个新鲜的、似乎刚摘下来的野果子。
看样子是贪玩爬树，不小心摔下来了。
陆晚吟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见死不救。
她立刻蹲下身，放柔了声音：“小朋友，别怕，我是……我是来帮你的。”
男童听到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陌生的陆晚吟，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身体缩了缩。
“别动，”陆晚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你腿摔伤了，乱动会让伤情更严重。让我看看，好吗？”
或许是陆晚吟的眼神太过清澈镇定，或许是疼痛让孩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男童没有再挣扎。
陆晚吟小心地检查他的伤处。
触诊，观察。
“胫骨远端可能骨折了，”她在心里迅速做出判断，“伴有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和血管受压迹象，需要立刻复位固定，否则可能导致远端缺血坏死。”
情况比看起来更严重。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荒山野岭，根本找不到帮手。
只能靠自己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她一边用话语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一边快速思考着处理方案。
“我……我叫小宝……跟……跟阿叔来的……他……他去追兔子了……”男童断断续续地哭着说。
果然是大人疏忽了。
陆晚吟不再犹豫。她先是从自己的里衣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备用，然后目光落在旁边几根比较直的木棍上。
“小宝乖，姐姐帮你把腿弄好，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了，好吗？”她声音温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小宝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陆晚吟深吸一口气，看准了骨折移位的位置。她以前在医院也协助处理过类似的急诊，虽然设备简陋，但基本原理是相通的。
手法复位，关键在于稳、准、巧。
她双手握住小宝的伤腿，感受着骨头的错位。
就是现在！
她手腕猛地用力，伴随着一个极快的牵引和旋转——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
“哇——！”小宝疼得大哭起来。
但陆晚吟没有停，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木棍和布条，手法娴熟地将他的伤腿固定起来。动作又快又稳，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孩子的痛苦。
固定好之后，她又从刚才采集的草药里挑出具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功效的几样，放在嘴里嚼碎，小心地敷在小宝肿胀的脚踝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这具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好了，暂时固定住了。等找到你家人，再找大夫好好看看。”她擦了擦汗，安慰着还在抽噎的小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小宝！小宝你在哪儿？！”
一个穿着劲装、面容焦急的中年男子拨开树丛冲了过来，看到地上的小宝和正在照顾他的陆晚吟，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你是谁？！你对小少爷做了什么？！”男子眼神锐利如鹰，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周身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绝非普通家仆。
陆晚吟心里咯噔一下。
麻烦了。
看这架势，这小宝的身份恐怕不简单。而这男子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她这是救人，反倒可能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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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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