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阳血战和周瑜离世这等关乎华夏衣冠存续的大事面前,南北之间的旧怨似乎被暂时搁置。从河北到荆襄,从西凉到江东,无数酒肆茶楼,百姓们争相传阅着、议论着黎阳的战况。那五千京观带来的震撼,远超过了对筑京观者本身的畏惧,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强者的推崇。即便是江东的普通民众,在得知胡虏被牢牢挡在河北之后,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甚至有人在家中默默焚香,祷祝北军早日平胡。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
在一些自诩清流、标榜仁德的士人圈子里,另一种声音开始悄然泛起。
许都,某处清雅的别院内,几名身着儒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襟危坐。
“屠戮降卒,垒尸为观,此乃桀纣之行,非仁者之师!”一名老者痛心疾首,手中麈尾重重顿在地上,“周晏此人,凶残暴戾,有伤天和!岂能因一时之功,掩其滔天之罪?”
另一人接口,语气激昂:“不错!我听说,黎阳城内,甚至有……人相食之惨剧发生!此皆周晏坚壁清野、困兽于笼所造之孽!其罪当诛!”
“正是!朝廷当明正典刑,下诏问罪!否则,何以彰显仁义?何以教化万民?”
类似的议论,在部分与曹氏政权并非铁板一块的世家门阀中也有所流传。很快,几份措辞激烈、引经据典弹劾周晏“残暴不仁、有干天和”的奏疏,便被递到了许都皇宫,汉献帝刘协的案头。
年轻的皇帝看着这些奏疏,苍白的手指在绢帛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曹操势大,权倾朝野,周晏更是其麾下头号爪牙,若能借此机会……他心动了。
“传荀令君、程卫尉。”刘协压下心中的悸动,对身旁内侍吩咐道。
荀彧与程昱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趁着胡人暂停攻城,立刻从邺城返回许都,二人到达后应召而入。听罢皇帝隐晦地表示欲下诏责问周晏,以“平息物议”之意后,荀彧温雅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极为罕见的、近乎失礼的凝重与坚决。
他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北疆胡患未平,黎阳之捷乃万千将士用命、周都督临机决断所致!京观之事,虽过于酷烈,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其意在慑服胡虏,稳定大局!此刻若问罪功臣,非但寒了前线将士之心,更恐令胡虏气焰复炽,则北疆危矣,社稷危矣!”
他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刘协:“臣,恳请陛下明鉴!当此民族存亡之际,朝廷上下,当同心戮力,共御外侮!一切内部纷争,皆应暂搁!臣已拟好诏书,为周都督及黎阳将士正名,彰其卫国护民之功!”
程昱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冷哼一声,对着荀彧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刘协,语气硬邦邦如同铁石:“陛下,荀令君所言极是!此等妄议战局、蛊惑人心之徒,按律当严惩不贷!臣建议,即刻将上书弹劾者下狱查办!非常时期,行重典,方能稳定人心!”
刘协看着态度异常坚决的荀彧和杀气腾腾的程昱,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荀彧与程昱退出大殿后,程昱低声道:“文若,此事……”
荀彧目光望向北方,语气沉静却带着决断:“仲德,你负责许都安稳,那些跳梁之辈,该抓的抓,该压的压。诏书之事,我来办。无论如何,北疆战事不能受影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为了大局,忤逆了皇帝那不合时宜的心思。
很快,一道以朝廷名义发出、语气激昂、极力美化周晏黎阳之战为“卫国之功”、“慑胡之策”的诏书,便明发天下。与此同时,程昱也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抓捕了几名跳得最欢、背景相对薄弱的“清流”代表,一时间,许都的暗流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消息传至并州前线曹操耳中,这位枭雄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案几上:“竖子!安敢如此!阵前构陷大将,其心可诛!”他眼中杀意凛然,但很快又强行压下,对荀攸沉声道:“公达,许都之事,文若和仲德处理得对!眼下确非清算之时。待北疆平定,携大胜之威,再与这些虫豸细细算账!”
荀攸颔首:“丞相明见。内部之事,有文若、仲德坐镇,暂可无忧。我军当前要务,乃是配合子宁,尽快击破当面之敌。”
曹操重重哼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军事舆图:“传令,加快进攻节奏!务必在子宁对邺城发动总攻之前,解决掉这边的鲜卑人!”
就在中原因为黎阳之战而波澜起伏之际,广袤的塞北草原上,夏侯渊与马超这两支深入敌后的铁钳,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戏志才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枯黄草海,那件青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更显清瘦。他眉头微蹙,手中捏着几份刚送来的侦察报告。
“将军,情况有些不妙。”他转向身旁的夏侯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沉,“我们清扫的部落已超过二十个,斩获颇丰。然……王庭踪迹依旧渺茫。草原太大了,部落之间距离遥远,联系本不紧密。但近日,我军活动频繁,已有数个较大部落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开始收缩,并派出了更多的游骑哨探。”
夏侯渊独眼中厉光一闪:“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快反应过来了?”
戏志才点了点头,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个圈:“一旦这些部落意识到并非小股汉军骚扰,而是有两支成建制的精锐在 扫荡他们的腹地,他们很可能会暂时放下嫌隙,联合起来。届时,我军孤悬塞外,补给艰难,若被数倍乃至十倍的胡骑合围……”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马超在一旁听得不耐烦,银枪顿地,俊脸上满是不屑:“怕什么?来多少杀多少便是!我西凉铁骑,还怕了这些胡狗不成?”
戏志才看了马超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马将军勇武,志才深知。然,打仗非是匹夫之勇。我军目的是捣毁王庭,撼动胡虏根本,吸引邺城敌军回援,而非在此与不知数量的胡骑陷入无休止的缠斗,直至粮尽援绝。”
夏侯渊沉吟片刻,问道:“先生可有对策?”
戏志才望着东南方向,那是邺城的大致方位,缓缓道:“唯有加快速度,扩大搜索范围,行险一搏。同时,希望周都督在邺城方向的压力足够大,能迫使胡虏主力无暇他顾……但愿,都督那边能尽快传来大捷的消息,或可动摇部分部落的决心。”
他心中隐有一丝焦虑,这草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而他们这两支孤军,如同网中奋力挣扎的鱼儿,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两支骑兵,依旧如同不知疲倦的猎豹,在苍茫的草原上继续奔袭、扫荡,寻找着那 飘渺的王庭。只是那马蹄声,在无垠的天地间,似乎显得比往日更加急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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