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潞州城外，次日破晓时分
厚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门后肃立着万余甲卒。
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存勖一身锦袍在甲士中格外醒目，他骑马走在最前，带着大军踏进潞州城。
穿过层层街巷，一行人三人径直走入城中大殿。
李存忠从李存孝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上跳下，动作麻利得与他略显佝偻的身形不符。
他抬头看向李存勖，脸上堆着几分刻意的恭敬：“二哥，听说子凡在你这儿？”
“圣主大哥这些日子一直催着我俩人寻他，若是二哥眼下没什么要事，等这阵子忙完，还请让我们带他回通文馆复命。”
李存勖斜倚在殿中主位的扶手上，指尖轻点着扶手，闻言淡淡抬眼：“放心，我这宝贝侄儿一根头发都没少。”
说罢，李存勖一挥手，身旁一名侍从快步上前，垂头听令。“去把张子凡叫来。”
李存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说他九叔、十叔找他。”
那侍从迟迟没有动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唇嗫嚅着，半天没敢应声。
李存勖眉头一挑，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原本慵懒的语调瞬间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这……这……”侍从额上渗出冷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青石砖，颤声道：“殿下走后，张子凡……哦不，张大人他……他劫狱了！”
“被镜心魔大人拦下，如今已经被关入地牢了！”
李存勖听完，冷声道：“还真是我的好侄儿啊，一刻都不安生。”
他站起身，口中戏腔骤然转急，裹着寒意：“既如此，且随我——去那地牢，会会我这‘好侄儿’！”
说罢，他迈着台步般的步子，率先朝地牢方向走去，身后的甲士们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做派，连忙紧随其后，只留下李存忠在原地捻了捻胡须，无奈地跟了上去。
见李存忠走了，李存孝也迈着步子紧随其后。
可到了地牢入口，那狭窄的石门挡住了李存孝。
他身形太过庞大，宽厚的肩膀几乎塞满了通道，刚往下走了两步，头顶的岩壁便“簌簌”落下几片碎石，连脚下的石阶都微微震动。
李存忠回头看了眼这架势，说道：“老十，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李存孝“瓮”了一声，算是应了，接着停在入口处，像尊门神般守着。
李存勖和李存忠顺着石阶往下走，地牢里潮湿的空气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走到关押众人的牢房前，木栏后的张子凡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当即愣住：“二叔？还有九叔？”
李存勖示意侍卫开门，当铁锁“哐当”一声落地。
他没进门，只是站在牢门外，看了眼形容狼狈的张子凡，对李存忠道：“九弟，好好看住咱们的侄儿，别再让他干出什么蠢事来。”
说完，便转身带着侍卫离开了，留下李存忠和张子凡在原地。
当天夜里
种桵带着十万大军逼近潞州时，正是丑时，亦是巡夜士卒最困的时辰。
他勒住马缰立在漳水岸边，望着远处城墙西角不断晃动的火光——这是与斥候约定的“一切就绪”信号。
说明此时城墙上已经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
接着他一挥手，三日前定下的三条潜行路线，便如三条静声的巨蟒，朝着潞州城腹心游去。
潞州城外。
主力大军沿漳水故道推进，甲卒们早已褪去铁甲，换上轻便的软皮甲，连兵刃都用毡布裹得严实。
马蹄裹着厚麻布，踩在裸露的鹅卵石上，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混在河床残存的流水“叮咚”声里，远听竟像夜风拂过石滩。
带队的偏将压低声音传令：“踩石缝走，不许碰滚石！”
甲卒们列成三列纵队，肩并肩贴着河床凹陷处前行，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偶尔有人忍不住咳嗽，立刻用拳头捂住嘴，将声响咽进喉咙里。
城西的林地里，另一路兵卒正猫腰穿行。
种桵早让人清理过林间枯枝，此刻枝繁叶茂的树林成了天然屏障。
甲卒们袖口裤脚缠着干草，与枝干摩擦时只带起“沙沙”轻响，惊起的夜鸟刚要振翅，还未发声，便被弩手射下。
最前头的尖兵举着竹杖探路，避开地上的断枝，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尽可能掩盖脚步声。
城北那块断崖，数千锐士腰间系着麻绳，首尾相接如一串黑蚁，脚蹬铁爪在崖壁阴影里攀爬。
而此时的潞州城内，周记布庄的掌柜正借着清点布匹的幌子，透过窗缝望着街角。
当看到城头第三盏灯笼熄灭（种桵约定的“大军抵近”信号），他悄悄转动了柜台后的铜环，后院那口废弃酒窖的暗门“咔哒”一声弹开。
五十名伏兵从暗门鱼贯而出，个个身着晋军军服——这是内应提前备好的。
他们猫腰穿过布庄后院，沿着夹墙走到巷口，借着墙根阴影潜行。
巡逻的晋军士兵刚转过街角，伏兵首领便抬手示意，两人一组扑上去，用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对方口鼻，拖进暗处的柴房。
不过半柱香功夫，城西南的三个岗哨已被悄无声息地换掉，伏兵们穿起晋军甲胄，握着长矛站在巷口。
恰好李存勖带来的万余士卒早已打进这些士卒中，所以这些生面孔并没有引起真正守军的警惕。
当种桵的身影出现在城北断崖上，数千锐士已落地集结。
“按计划，守住各路口，没我的令，谁也不许动。”
种桵低声下令，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十万大军如蛰伏的猛兽，藏在河床、林里、崖下，而潜入城内的伏兵则像散布的毒刺，混在晋军之中。
潞州城的火把依旧摇曳，守军还在打盹换岗，没人知道，这其中早已混进了大批的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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