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微终于缓缓抬起头,她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她放下书卷,端起桌上的一盏冰镇酸梅汤,轻轻吹了吹,晶莹的冰块在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慕然……”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个在京城里以‘痴情’闻名的李主事?”
“正是他。”
画春点头
“娘娘,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将公主嫁给一个三品主事,这……这简直闻所未闻啊!”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公主的婚姻是王朝最高级别的政治交易。
她们的夫婿,非王公贵族,即手握重兵的将军。
一个小小的三品京官,无论他多有才华,多受皇帝赏识,都绝无可能与公主匹配。
这道圣旨,荒唐得让所有人都看不懂。
沈玉微却仿佛看懂了。
她慢慢地品了一口酸梅汤,那股冰凉酸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心头的一丝燥热。
她放下汤碗,目光投向窗外那棵被阳光晒得有些蔫蔫的石榴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咱们这位少年皇帝,好像……不需要本宫的帮忙了呢。”
画春愣住了,不明白皇后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沈玉微却不再解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圣旨,根本不是给朝臣们看的,而是给她看的。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宣告。
皇帝刘徽,已经不再需要借助沈家的势力来稳固朝堂。
他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的方式,来培植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将公主嫁给李慕然,这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抬举和拉拢。
他等于在向所有人宣告
看,只要你们绝对忠于朕,朕可以给你们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荣耀。
同时,这也是一种制衡。
李慕然成了驸马,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被世家大族拉拢的“孤臣”。
他被牢牢地绑在了皇帝的战车上,成了皇室的一员,他的荣辱兴衰,从此与皇权紧密相连。
而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做给她沈玉微看的。
皇帝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构建一个新的权力格局。
他不需要再依靠沈玉微这位出身名门、深谙权术的皇后,来为他在文官集团中周旋。
他要用自己的亲信,用这种看似荒唐却极具冲击力的手段,来打破旧有的平衡,建立一个完全由他掌控的新秩序。
“罢了,”
沈玉微重新拿起书卷,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与落寞。
“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本宫这个皇后,就安安静静地享享清福吧。”
只是那双落在书页上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波澜。
她知道,一场新的博弈,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她,这位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似乎已经被排除在了棋局之外。
安乐公主府,与坤宁宫的静谧截然不同,这里永远充满着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安乐公主刘瑶,此刻正和几个贴身宫女在荷花池边玩投壶。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纱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扬,像一只在夏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阳光洒在她娇俏的脸上,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却让她显得愈发灵动可人。
“公主,又中了!您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宫女们在一旁欢呼。
刘瑶得意地扬起下巴,正准备接受下一轮的挑战,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
刘瑶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惊扰了本宫的雅兴。”
小太监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禀报。
“陛……陛下下了圣旨,把您……把您赐婚给礼部的李慕然大人了!”
“轰”的一声,周围的宫女们全都惊呆了,手中的投壶箭矢掉了一地。
然而,作为事件的主角,刘瑶却异常平静。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荷花池,仿佛听到的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哦,知道了。”
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甚至还捡起一支箭矢,重新对准了远处的壶口。
“公主?”
小太监和宫女们都傻了眼,他们预想中的哭闹、震惊、不解,一样都没有发生。
刘瑶投出箭矢,却偏了。
她似乎有些烦躁,将箭矢扔在一旁,转身走到池边的石凳上坐下。
“皇兄的决定,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认命。
“我是公主,我的命运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不是去和亲,就是被赐婚,用来换取边境的安宁,或者巩固朝堂的势力。”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被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槐树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名字而已。”
在她看来,她的婚姻,从来都不是她自己的事。
她只是皇兄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筹码。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不由己。
与其反抗,不如顺从。
至少,顺从还能让她在这深宫高墙之内,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曾幻想过自己的夫婿会是怎样一个人,或许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或许是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在朝中毫不起眼的小官。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
“算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来人,继续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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