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江公司关于何明远即将被撤职查办的谣言甚嚣尘上、白源等人弹冠相庆之际，何明远独自在办公室，拨通了省公司办公室主任邱远民的电话。
“邱主任，我是明远。”
“明远主任啊，哈哈，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邱远民的声音透着熟络和热情，“你那个调动的事情，集团总部的批复文件已经到了省公司，程序都走完了。明天，最晚明天，省公司就会正式下文转发。”
“太好了，谢谢邱主任！”何明远道谢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和自嘲，“不过邱主任，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我这还没走呢，清江这边关于我要被撤职查办、甚至要进去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有些人，跳得很欢啊。”
邱远民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还有这种事？这帮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看来你这段时间的‘表演’很到位嘛。需要省公司这边怎么配合你一下？总不能让你白白受这委屈。”
何明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说道：“邱主任，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明天省公司转发集团文件时，能不能……先把关于免去我清江公司副总经理职务的文件发下来。关于我新的任命文件，可否迟一天，哪怕迟半天再单独下发？”
邱远民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明白了何明远的意图：“哦？你是想……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那些跳梁小丑彻底暴露出来？”
“是的。”何明远语气坚定，“我要让这些人亲眼看到‘免职’文件，让他们先疯狂一阵，把所有的得意和嘴脸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这样，等我到任新岗位后，整顿风气、查处诬告、打击谣言也就有了最充分的理由和最明确的靶子。这叫请君入瓮，毕其功于一役。”
邱远民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好！好一个请君入瓮！明远主任，有魄力！没问题，这个忙我帮了！这点小事，我来安排。保证先让免职文件精准落地，让该看到的人都能看到。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太感谢邱主任了！”
“客气什么，以后就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了！”
第二天一早，清江公司办公楼的气氛就有些异样。省公司通过oA系统转发的公文，通常会在早晨上班时段陆续送达各相关部门和领导。
分管行政、人力资源和oA文件流转的副总经理姜采薇，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oA系统里的重要来文。当她点开那份由省公司组织部签发、标题为《关于何明远同志免职的通知》的红头文件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文件内容极其简短：“西矿集团清江公司：经研究决定，免去何明远同志的西矿集团清江公司副总经理职务。西矿集团有限公司，xxxx年x月x日。”
没有常见的“另有任用”，没有感谢，没有任何缓冲和解释的语句，就是冰冷、直接、甚至显得有些突兀的一道免职令！
姜采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昨天何明远那句“以后工作交给你管”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难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他真的被一撸到底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甚至忘了打电话，直接冲出办公室，一路小跑来到何明远的办公室门口，连门都忘了敲就推门闯了进去。
“明远！省……省公司……”她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指着手机oA系统，话都说不利索，“转发集团文件……免职……你被免职了！”
何明远正坐在电脑前，似乎也在查看文件，听到她的话，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和茫然，刚想说什么——
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总经理刘建民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甚至没注意到先到的姜采薇，直接对着何明远问道：“明远！省公司刚转来集团的文件，免去你的副总经理职务，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昨天宋书记找你到底谈了什么？”他的语气急促，充满了关切和不解。
何明远脑袋“嗡”的一声，暗道一声“失策”！他光想着怎么引蛇出洞，却完全疏忽了应该提前向林穗宁和刘建民这两位直接领导私下通气！现在文件突然下来，搞得他们措手不及，更是为自己担心，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办公室门口，党委书记、董事长林穗宁也出现了。她显然也是刚刚看到文件，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疑惑。她看到刘建民和姜采薇都在，愣了一下，但还是走进来，目光直视何明远，声音沉稳却带着压力：“明远，省公司的免职文件是怎么回事？集团总部这个决定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任何沟通。你需要向我们说明一下情况。”
董事长和总经理接二连三地齐聚何明远的办公室，这个景象本身就极具爆炸性。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整个办公楼。结合那份刚刚下发、内容冰冷的免职文件，所有人都确信无疑：何明远完了！真的被拿下了！连林董和刘总都亲自去问罪了！
谣言被彻底“证实”，整个清江公司一片哗然。
而在副总经理白源的办公室里，他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桌上电话开着免提。
“老兄，消息够快的啊！谢了谢了！哈哈，没想到省公司动作这么利索，这下我看他还怎么嚣张！”白源对着电话那头的“省公司朋友”得意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我都还没怎么发力呢，他自己就不经打，倒下了。看来王文秋副总那顿批评真是威力无穷啊！周末我会东江咱们必须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
他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运作和打击的胜利果实，心情畅快至极。
与此同时，何明远的办公室内，气氛却凝重到了极点。
面对三位领导（尤其是林穗宁和刘建民）质疑、关切、困惑的目光，何明远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一丝愧疚。他硬着头皮，只能继续把戏演下去，艰难地开口：“林董，刘总，采薇总……这个事情，我……我事先也不是完全清楚。昨天宋书记找我，主要是……是谈了一些工作上的想法，也提到了可能会对我的工作进行调整，说是……另有任用。但我真的没想到，省公司转发文件会……会这么操作。”
他这个解释苍白无力，甚至有些牵强。
林穗宁眉头紧锁，追问道：“另有任用？文件上白纸黑字，只写了免职，没有任何‘另有任用’的说明！这不符合常规程序！明远，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是不是在省公司遇到了什么麻烦？”
刘建民的眼神也充满了担忧：“明远，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是不是王文秋副总那边……？”
姜采薇更是急得眼圈又红了，在一旁使劲点头。
何明远看着他们真诚关切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几乎就要忍不住将实情和盘托出。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说。邱远民那边可能已经按照计划只下发了免职文件，他如果此刻透露实情，不仅打乱了计划，更可能让邱远民陷入被动。
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可能诚恳却又模糊的语气说道：“林董，刘总，请你们相信我，也请相信上级组织。我何明远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公司的事情。这次的任免，我相信组织上有通盘的考虑和安排。具体的，我现在也不方便多说，但请你们放心，绝不会是什么坏事。如果因为我的事先沟通不够，让两位领导担心了，我深表歉意！”
他这番话，等于什么实质内容都没说，既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透露新去向，只是反复强调“相信组织”和“自己没问题”，把一切推给了“上级安排”。
林穗宁和刘建民对视了一眼，眼中疑惑更深，但看何明远态度坚决，似乎真有难言之隐，也不便再强行逼问。只是这种被下属隐瞒、尤其是涉及如此重大人事变动的感觉，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吧，”林穗宁最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和无奈，“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就不多问了。你好自为之。”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何明远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刘建民也拍了拍何明远的肩膀，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跟着走了出去。
姜采薇落在最后，看着何明远，眼神复杂，充满了不解和担忧，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何明远一人。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这场面，比他面对任何项目难题都要棘手和难熬。
他知道，自己这次为了“清君侧”、抓典型，玩得有点大，甚至暂时伤害了真正关心自己的领导的情感。但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了，林董，刘总。等事情过后，我再向你们负荆请罪。”何明远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现在，他只能继续扮演好这个“被免职”、灰头土气的角色，等待着那些魑魅魍魉尽情表演，等待着那份迟来的任命文件，等待着反击时刻的来临。
楼下的喧嚣、白源的得意、同事的议论……这一切，他都只能默默承受。隐忍，是为了更彻底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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