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送子观音一事，经秦川暗中查探，最终线索指向了一个早已离京、与苏家有旧的南方香料商人，人早已不知所踪，如同石沉大海。林晏清对此结果并不意外，只在“育儿札记”上记下“匿名玉观音，线索指向南疆香料商，疑与苏家旧影有关”，便将此事暂搁一旁。
年节气氛愈浓，连日的雪将京城装点得银装素裹。这日，林晏清正坐在暖阁窗边，看着外面琼枝玉叶，手里捧着一本闲散游记，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倒也算得片刻安宁。萧煜被皇帝召入宫中商议年后祭典事宜，不在府中。
丫鬟云袖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进来，轻声道：“王妃，用些粥吧，太医说您近日需得精细养着。”
林晏清接过温热的瓷碗，小口喝着。粥炖得软糯，带着燕窝特有的清甜。她刚用了半碗，便听得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不一会儿，另一个大丫鬟锦书进来禀报：“王妃，柳小姐和……沈小姐来了，说是听闻王妃近日闷在府中，特来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
柳依依和沈知微？她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一起？林晏清放下粥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心中升起一丝玩味。柳依依也就罢了，沈知微自“茶香诡计”后几乎销声匿迹，今日突然与柳依依同来，倒是稀奇。
“请她们去花厅吧。”林晏清起身，理了理衣裙。暖阁虽暖，但毕竟是她日常休憩之处，不便待客。
花厅里，炭火烧得旺，比暖阁更多了几分人气。柳依依穿着一身喜庆的玫红锦袄，珠翠环绕，笑容甜美依旧。而沈知微则是一身淡青色素绒冬衣，只簪了一支碧玉簪，神色清淡，见到林晏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并不多言。
“今日是什么风，把柳小姐和沈小姐一同吹来了？”林晏清在主位坐下，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柳依依抢先笑道：“年节下，各家都热闹，想着王妃身子重，不便出门，定然闷得慌。依依便约了沈姐姐一同过来，陪王妃说说话，沾沾王府的喜气。”她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捧上一个锦盒，“这是依依娘家送来的雪山云雾茶，最是清冽甘醇，知道王妃喜欢清茶，特意带来给王妃尝尝。”
又是送茶？林晏清目光扫过那包装精美的茶罐，心中冷笑，面上却含笑：“柳小姐有心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知微也开口道：“听闻王妃孕中畏寒，家父偶得一方古法配制的暖宫香药，研磨成粉，置于香囊中佩戴，可暖腹安神。知微不才，依方配制了一些，若王妃不弃，可试一试。”她取出一个绣着萱草纹样的月白色香囊，递了过来。那香囊针脚细密，与她之前送的那个安神香囊风格一致。
林晏清看着那香囊，没有立刻去接。柳依依送茶，沈知微送香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默契。她可不认为这两人是真心来与她闲话解闷的。
“沈小姐费心了。”林晏清示意云袖接过香囊，却没有佩戴的意思，只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只是本妃近来对气味敏感，太医嘱咐不宜多用香料，怕是要辜负沈小姐一番心意了。”
沈知微闻言，脸上并无多少失望，只是淡淡道：“是知微考虑不周了。”
柳依依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喝茶总不妨事吧？这雪山云雾难得，不若现在就沏一壶，咱们也品品？”她眼神热切地看着林晏清。
林晏清看着柳依依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期待，心中了然。问题恐怕就出在这茶上。她正想婉拒，忽然心念一动，改了主意。
“也好。”林晏清微微一笑，“云袖，去取水来，就用……前几日宫中赏下的那套雨过天青瓷茶具吧。”
云袖应声而去。柳依依脸上笑容更盛，沈知微则垂眸不语。
很快，水沸茶沏。清亮的茶汤注入天青色的茶杯中，氤氲出带着冷冽花香的热气。柳依依亲手端起一杯，奉到林晏清面前：“王妃请用。”
林晏清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凑近鼻尖，轻轻一嗅。茶香清冽，似乎并无异常。但她敏锐地察觉到，在那茶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涩意。这味道……与她之前在康王府寿宴上，那碗问题寿面汤底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茶，恐怕不是简单的雪山云雾。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下，笑道：“果然是难得的好茶，香气清幽。只是本妃刚用了燕窝粥，口中腻味，此刻品茶，怕是糟蹋了这好茶。不若二位小姐先请？”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忙道：“王妃说笑了，这茶是特意带给王妃的，我们怎好先尝……”
“无妨。”林晏清打断她，目光转向沈知微，“沈小姐也尝尝？说起来，本妃与沈小姐许久未见，还未好好谢过沈小姐上次的‘安神香囊’呢。”
沈知微抬眸看了林晏清一眼，眼神复杂，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壁，低声道：“王妃客气了。旧事……不必再提。”
就在这时，花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萧煜回来了。他披着玄色大氅，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见到厅内情形，眉头微蹙。
“王爷。”林晏清起身相迎。
柳依依和沈知微也连忙起身行礼。
萧煜走到林晏清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目光扫过桌上的茶具和那杯未动的茶，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柳、沈二人，声音冷了下来：“二位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柳依依被他目光一扫，顿时有些慌乱，支吾道：“我们……我们是来陪王妃说说话的……”
沈知微则依旧垂眸：“见过王爷。”
萧煜没理会柳依依，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带着审视：“沈小姐似乎清减了不少。”
沈知微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没有接话。
林晏清拉了拉萧煜的衣袖，柔声道：“王爷刚回来，一路寒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她说着，示意云袖将那杯柳依依奉上的茶端给萧煜。
萧煜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林晏清的用意。他接过茶杯，看也不看，直接递给身后的秦川：“本王不渴。秦川，这茶赏你了。”
秦川躬身接过：“谢王爷赏。”但他并未饮用，只是拿在手中。
柳依依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渗出冷汗。
萧煜不再看她们，对林晏清道：“外面风大，你身子重，不宜久坐，回房歇着吧。”语气不容置疑。
林晏清顺从地点点头，对柳、沈二人道：“今日多谢二位小姐来看望本妃，本妃有些乏了，就不多陪了。”
柳依依和沈知微只得告退，神色仓惶地离开了王府。
待人走后，萧煜立刻问秦川：“茶有问题？”
秦川将茶杯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又用银针试探，神色凝重地回禀：“王爷，茶中混入了极微量的‘寒食散’，此物性极寒凉，常人饮用少许无大碍，但于孕妇……极易导致宫寒血瘀，乃滑胎利器。且此物无色无味，若非王妃警觉，几乎难以察觉。”
萧煜周身瞬间散发出骇人的寒意，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好！好一个柳依依！好一个沈知微！”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林晏清却相对平静，她拿出“育儿札记”，一边记录一边冷静分析：“柳依依主献毒茶，沈知微辅以香囊（未用），配合默契。毒物‘寒食散’，手段隐蔽狠辣。沈知微态度微妙，似有隐情。”
写完，她合上册子，看向怒不可遏的萧煜，轻轻握住他的手：“王爷息怒。账，一笔一笔记着就好。只是我没想到，沈知微……竟然也会掺和进来。”她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毕竟沈知微与柳依依之流，原本是不同的。
萧煜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是谁，敢动你和孩子，本王绝不会放过。柳家……还有沈家，都需要一个教训。”
林晏清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因怒气而微微的起伏，心中却奇异地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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