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语惊现:
五月的长安,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恶臭与尘埃,更添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毒素。一日清晨,当守城的兵士揉着惺忪睡眼打开金光门时,赫然发现厚重的城门上,被人用不知是木炭还是鲜血,涂抹上了几个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大字:
“牝鸡司晨,阴阳逆乱,故天降赤炎,以儆效尤!”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雀大街的牌坊立柱、皇城根下的墙壁、乃至东西两市一些尚在营业的店铺门板上,都出现了类似的话语。有些写得文绉绉,直指“妇人干政,乾坤失序”;有些则更为直白露骨,“废贤立昏,上天震怒,降此大旱,饿殍遍野!”
这些标语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民怨。官府闻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派出大量差役和巡城卫兵,提着水桶、拿着刮刀,气急败坏地四处清洗、覆盖。清水泼在干涸的土地和墙壁上,瞬间蒸发,只留下更深的水渍,仿佛那些诅咒的话语已渗入了砖石骨髓,无论如何擦拭,那无形的烙印依旧清晰可见。
流言蜚语:
清洗可以抹去字迹,却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相反,官府的慌乱应对,更像是一种心虚的佐证。流言在肮脏的坊曲间、在排队取水的长龙中、在饿得只剩下交换信息力气的流民之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酵、传播。
“听说了吗?昨夜永兴坊井里冒出黑水,还带着血腥味!”
“何止!有人亲眼看见,大明宫上空有黑气盘旋,形如妖凤!”
“我就说嘛!自打那位……独揽大权,这天气就没顺过!先帝在时,哪有这等事?”
“可不是!好好的贤太子被废,弄个……唉,立了个懦弱的,这天下能好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天谴!是天罚!惩罚这无道之朝!”
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闪烁着恐惧、愤怒与一种诡异的兴奋。当现实的苦难无法忍受时,将其归咎于某个具体的、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并将之与冥冥中的“天意”联系起来,便成了绝望中唯一的精神出口和反抗方式。武媚过往的一切作为——从先帝才人到感业寺尼姑,再到二圣临朝直至如今独揽大权,以及废黜太子李贤——都被拿出来重新咀嚼、放大,在流言的加工下,变成了触怒上苍、导致这场浩劫的铁证。
恐慌升级:
流言与天灾、饥饿叠加,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催化作用。最初的、零星的抢粮行为开始升级。一小股绝望的流民,在一个燥热的黄昏,冲击了延寿坊一家据闻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富商宅院。他们砸开大门,如同潮水般涌入,见粮就抢,见物就砸。尽管这次骚乱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武侯和巡防营镇压下去,抓走了几个带头者,但那种“王法已无力约束绝望”的信号,却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
长安城,这座帝国的中枢,正从内部开始糜烂,秩序的铁链在生存的重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崩断的呻吟。
婉儿的洞见:
上官婉儿捧着几份需要归档的文书,穿过连接宫苑的漫长复道。高墙之外,隐约传来的不再是往日的市井喧嚣,而是一种低沉的、充满戾气的嗡鸣,间或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哭喊或呵斥。她停下脚步,靠在冰凉的宫墙上,静静聆听着这来自“外面”的声音。
她额角的黥痕,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又隐隐刺痛起来。她想起李贤被废时那场同样“证据确凿”的构陷,想起自己因传递真相而付出的代价。如今这漫天飞舞的“天谴”流言,与当初那精心罗织的罪名,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初是针对一个具体的太子,如今,则指向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低声吟诵着太宗皇帝的名言,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宫墙内的权谋算计,这朱批御旨的威严,在这墙外汹涌的、以“天意”为名的民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脆弱。她看到的,不是简单的天灾,而是一场由人祸引燃、并被这“天谴”之说赋予了合理性的、即将席卷一切的燎原野火。这火,恐怕已非几道严查贪腐、或是几碗清粥所能扑灭的了。
她抬起头,望向紫宸殿的方向,目光深邃。那位以铁腕着称的天后,这次,又将如何应对这来自“上天”的质疑与来自底层即将爆发的怒火?她感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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