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开篇,乾坤之后,便是屯卦。“屯,刚柔始交而难生”,短短九字,道尽了天地初开、万物萌动时的混沌与生机——刚与柔初初相遇,如阴阳相济,却因初交而滞涩,因新生而艰难。这“难”,不是绝境的困厄,是种子顶破冻土时的蓄力,是嫩芽迎着寒风的战栗,是生命在蒙昧中探寻方向的迟疑。恰如情爱,这人类最本真的情感,从初萌的震颤到终局的释然,何尝不是一场漫长的“屯”境?
阿美的故事,便是这屯卦六爻在人间的具象。她不是什么传奇女子,只是青瓦镇巷口发廊里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学徒,是霓虹灯下染着栗色卷发的“红牌”,是城郊老街开着小发廊的老板娘,是炉火旁织着围巾的白发老人。她的六段情途,恰似屯卦从初九到上六的六重境界,每一爻都是一次“难”,每一境都是一次“生”,在刚柔交织的困境里,慢慢长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年轮。
初九曰“磐桓,利居贞,利建侯”。磐桓者,徘徊不进也。十七岁的阿美,便是站在情爱门槛前徘徊的旅人。巷口老槐树下,阿明递来的半根绿豆冰棒,是她生命里第一缕情爱之光——那光很淡,像夏夜未拆封的糖纸,裹着少年胸腔里鼓噪的心跳;那光又很烫,像春雨落在新抽的麦芽上,带着破土而出的莽撞。她把这份心动藏在账本最后一页的涂鸦里,藏在故意放慢的收工脚步里,藏在偷偷喷上的栀子花香水里。这便是初九的“难”:情不知所起,却困于“不能说”的禁忌,困于少女的羞怯与懵懂,像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连发芽都要借着月光的掩护。可这“难”里藏着最纯粹的生机,那是未经世俗污染的悸动,是生命对情爱最本真的叩问——它或许微弱,却足以支撑往后漫长岁月里的无数次回望。
六二曰“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邅如者,迂回难行也。二十五岁的阿美,在县城“夜来香”发廊的白炽灯下,第一次与爱人相拥。强哥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却也烫出了她“想要”与“不敢”的挣扎——他有家室,她是第三者;她渴望依靠,却不愿做见不得光的影子。这便是六二的“难”:情爱从懵懂走向具象,却陷入了道德与欲望的迷津,像船行浅滩,既向往深海的辽阔,又忌惮暗礁的凶险。她在出租屋的雨夜剪掉栗色卷发,像剪掉一段错误的纠缠,可那剪不掉的,是试探中的迷茫,是靠近时的犹豫。可正是这迂回的“难”,让她第一次懂得情爱不是甜腻的糖,是带着刺的玫瑰,要学会在刺痛中分辨方向。
六三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即鹿无虞,是无向导而逐鹿,终会迷失于丛林。三十岁的阿美,在南方都市的“金剪子”发廊里,把情爱变成了排解孤独的野火。她与陈先生在酒吧的霓虹下共舞,与摄影师在阁楼里倾诉过往,却在天亮后只留下冰冷的纸条与破碎的月光。这便是六三的“难”:欲望的潮水淹没了理智,她像猎人追逐小鹿,只顾着眼前的炽热,却忘了问前路是否坦荡。那些短暂的亲密像燃尽的烟头,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填不满内心的空洞。可这“吝”(艰难)里藏着觉醒的契机——当她在理发店剪掉染金的卷发,染回黑色齐肩发时,她终于明白,追逐野火的人,终会被火焰灼伤;唯有舍弃迷途的执着,才能找到真正的归途。
六四曰“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乘马班如,虽仍有迟疑,却已有了明确的方向。三十五岁的阿美,在城郊老街开起“青丝”发廊,遇见了老周。他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英雄,只是个会帮她搬洗发水、会在她发烧时送粥的中学老师。情爱在这里褪去了狂欢的外衣,变成了清晨的豆浆油条,是晚归时留着的一盏灯,是帮他染黑发根时的安静陪伴。这便是六四的“难”:过往的伤痛让她像刺猬般竖起尖刺,可老周的温柔像春雨,慢慢融化了她心里的冰。她开始学会倾听,学会依赖,学会在平淡的日子里感受温暖。这“往吉”(前往吉祥)的转变,不是因为命运的偏爱,是因为她终于懂得,情爱不是交易,不是野火,是两棵并排的树,根在地下悄悄缠绕,枝桠在风中轻轻触碰——在沉淀中生出的温柔,才最踏实。
九五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屯其膏者,囤积膏泽,施与他人也。四十五岁的阿美,发间添了白发,老周的眼角也有了细纹。当学生家长上门闹事时,她第一次挡在老周身前,像保护自己的珍宝;当聊起年轻时的争吵与误会时,他们会相视一笑,把过往的矛盾酿成岁月的酒。这便是九五的“难”:情爱走到深处,不是没有矛盾,而是学会了包容——包容彼此的不完美,包容过往的荒唐,包容生活里的鸡零狗碎。她不再因过去的身份自卑,老周也不再因固执与她争执,他们像深不见底的湖,能容下风雨,也能映出星辰。这“膏泽”,便是岁月沉淀的包容,是“小贞吉”(小的坚守吉祥)的智慧——情爱不是占有,是彼此成全,让对方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自在而舒展。
上六曰“泣血涟如”。泣血者,非悲恸之泪,是回望过往时的释然之泣。六十岁的阿美,关掉了“青丝”发廊,改成小杂货铺,与老周一起参加老年合唱团,去乌镇看雪。炉火旁,他们翻看旧照片,从十七岁的齐耳短发到六十岁的白发绾簪,从青瓦镇的老槐树到乌镇的腊梅,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些炽热如火的欲望,都在岁月里淡成了回忆里的风景。这便是上六的“难”:是与过往的自己和解,是与岁月的风雨握手言和。“泣血涟如”不是悲伤,是历经千帆后的释然,是读懂情爱后的通透——情爱终会从身体的纠缠,变成灵魂的相守,是你咳嗽时递上的热茶,是你行动不便时搀扶的手,是陪你坐在窗边等月亮的时光。
屯卦六爻,从“磐桓”到“泣血涟如”,是一个“难”与“生”循环往复的过程。阿美的六段情途,亦是如此——她曾在青涩中徘徊,在试探中迷茫,在欲望中迷途,却终在沉淀中找到温柔,在包容中懂得深邃,在回望中获得释然。她的故事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传奇,只有一个平凡女人在情爱里的挣扎与成长,像一颗种子,顶破冻土,历经风雨,终长成参天大树。
这便是屯卦的深意,也是阿美故事的动人之处——情爱如屯,人生亦如屯。我们每个人都是阿美,都曾在情爱里经历“刚柔始交”的艰难,都曾在“磐桓”中迟疑,在“邅如”中迂回,在“即鹿无虞”中迷途。可正是这些“难”,让我们在岁月的淬炼中慢慢长大,慢慢懂得:最动人的情爱,从来不是初见时的惊艳,是穿过风雨后的相守;最珍贵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是在“难”中生出的勇气,在“生”中沉淀的智慧。
当阿美与老周在乌镇的青石板路上牵手走过,雪落在他们的白发上,阳光照在他们的笑脸上,我们终于明白:屯卦的“难”,从来不是为了困住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在艰难中学会生长,在萌动中懂得坚守——就像阿美,就像我们每个人,在情爱的屯境里,最终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穿过岁月风雨的温暖与笃定。赋诗终尾:
十七岁的槐树 摇落半支冰棒的甜
日记本最后一页 藏着未说的惦念
像种子埋在冻土 借着月光偷偷眠
风走过巷口 带不走 那声心跳的颤
二十五岁的灯 照过相拥的暖与寒
栗色卷发落地 是错季的花 开得勉强
欲望涨成潮水 退去后 只剩空荡的岸
在\"想要\"与\"不敢\"之间 走成迂回的线
三十岁的霓虹 燃过野火般的欢
酒杯里的甜 抵不过 天亮后的淡
剪刀剪断金色发梢 也剪断 迷途的贪
原来追逐的光 是握不住的 破碎的晚安
三十五岁的晨 飘着豆浆的暖
旧理发椅上 白发与黑发 慢慢纠缠
晚归的灯 热粥的香 是岁月的软
两棵并排的树 根在地下 悄悄牵
四十五岁的黄昏 看落日把皱纹染
争执与误会 都成了 相视一笑的谈
你护我在身前 我懂你眉间的淡
包容是深湖 能容下 所有的波澜
六十岁的炉火 映着旧照片的暖
乌镇的雪 落在发间 像时光的赞
牵手走过青石板 脚步轻 如当年的慢
最动人的不是誓言 是\"有你 真好\"的简单
情爱如种子 破土时 都带着难
却在风雨里 长出 岁月的伞
从青涩到释然 从莽撞至温婉
一生的路 不过是 有人陪你 把风景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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