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地火窟深处,并非想象中熔岩翻滚的景象。相反,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弥漫其中。巨大的天然洞窟中央,一方通体剔透、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巨大玄冰玉床散发着白雾。玉床之上,一个魁梧如铁塔的身影静静躺着,却如同被困在冰层下的火山。
正是百炼峰首座,铁战。
他此刻的模样,惨烈得触目惊心。原本虬结如龙、古铜色的肌肤,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与赤红交织之色,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皮肤下蠕动。一道道粗大的青黑色血管如同扭曲的树根般暴突而起,在紫黑的皮肤上蜿蜒爬行,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身躯剧烈的痉挛。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角不断溢出带着腥臭黑气的暗红色血沫。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胸膛,每一次极其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体内如同闷雷般的“隆隆”声,仿佛有狂暴的地火在他五脏六腑中冲撞,随时要破体而出!
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围坐在玄冰玉床四周,个个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们双掌虚按,雄浑精纯的元婴真元源源不断地注入铁战体内,试图引导那狂暴逆冲的气血,同时压制那蚀骨腐心的剧毒。然而,他们的真元一入铁战体内,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狂暴混乱的气血洪流和阴毒腐蚀之力撕扯、吞噬、污染,甚至隐隐有被反噬的迹象!长老们的气息已明显不稳,显然消耗巨大,支撑不了多久。
“不行!蚀心腐骨散的毒性已深入骨髓,与铁师兄强行催动焚天战体引发的本源气血逆冲完全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一种前所未有的‘逆渊毒煞’!”一位长老声音嘶哑,带着绝望,“我们的真元只能勉强延缓爆发,根本无法疏导!再这样下去,铁师兄他…他撑不过今夜!”
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铁战体内那沉闷如雷的轰鸣和长老们粗重的喘息。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绝望的沉寂:
“让我试试。”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凌绝和石浩不知何时已站在洞口阴影处。说话之人,正是凌绝。他缓步走来,步履沉稳,气息内敛如渊,目光却锐利如电,落在铁战那如同炼狱般的躯体上。
“凌绝?”一位长老认出了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忧虑和怀疑,“胡闹!你…你可知铁师兄体内是何等凶险?元婴之力都束手无策!你…你一个弟子…”
“弟子凌绝,承蒙太上长老传法,于玉髓洞府闭关两年,略有寸进。”凌绝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提到“太上长老”四字时,一股无形的、源自混沌金丹的深邃气息自然流露,让几位长老心头猛地一凛,到了嘴边的斥责硬生生咽了回去。
凌绝不再多言,走到玄冰玉床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铁战体内那股“逆渊毒煞”的恐怖。狂暴炽热的气血与阴寒歹毒的蚀骨之力互相撕扯、吞噬、壮大,如同在他体内开辟了一个毁灭的旋涡,疯狂吞噬着一切生机,连玄冰玉床散发的寒气都在靠近他身体时被扭曲、蒸发。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为首的张长老咬了咬牙:“好!凌绝,你…你小心!我等为你护法,若有不妥,立刻撤手!”
他们缓缓收回了真元,洞窟内那股压抑的对抗力场顿时一松,铁战体内的轰鸣声陡然加剧,紫黑色的皮肤下气血翻涌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凌绝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他并未直接触碰铁战,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嗡!
混沌玉髓金丹在丹田内猛然加速旋转!一股精纯、磅礴、蕴含着创生与湮灭本源的混沌之力,自他掌心缓缓透出。这股力量并非简单的真元,它带着一种高渺的法则气息,甫一出现,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没有试图用蛮力去压制或疏导那狂暴的“逆渊毒煞”——那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他催动了魂海中那点新生的红莲业火!
金红色的火种微微跳动,一缕极其凝练、近乎透明的淡金色业火,顺着混沌之力的引导,如同最灵巧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铁战的心脉附近。
业火焚魂灼魄,专克业障!铁战此刻的“业障”,便是那蚀心腐骨散的怨毒咒力,以及他自身狂怒绝望引发的极端负面情绪!这些,正是“逆渊毒煞”中阴毒腐蚀之力的核心本源!
嗤——!
淡金色的业火一侵入,铁战体内那纠缠的紫黑色毒煞仿佛遇到了克星,猛地剧烈翻腾起来!无数细密的、充满怨毒和诅咒意念的灰黑色丝线被业火点燃,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迅速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呃啊——!”昏迷中的铁战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抽搐,七窍中溢出更多腥臭的黑血,但其中蕴含的阴毒气息明显减弱了几分!
有效!几位长老眼睛猛地一亮。
然而,那蚀骨的阴毒之力被业火焚烧净化,如同釜底抽薪,失去了一端的制衡,铁战体内那狂暴逆冲的本源气血,如同脱缰的熔岩地龙,瞬间失去了最大的束缚,变得更加狂暴!轰隆隆!他体内沉闷的雷鸣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赤红色的气血洪流疯狂冲击着经脉、脏腑,体表的紫黑色迅速被赤红取代,皮肤下血管根根暴凸欲裂!玄冰玉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寒气被急剧蒸发!
“好!气血彻底失控了!”张长老大惊失色!这比之前更加凶险万分!狂暴的气血下一刻就可能将铁战由内而外焚成焦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凌绝眼神一凝,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并非抓向铁战身体,而是隔空虚按在他丹田上方寸许!
“归墟劫!吞!”
一声低喝!一个微型的、旋转着的、散发着无尽吸力的黑暗旋涡,骤然在凌绝掌心与铁战丹田之间生成!
霸道绝伦的吞噬之力轰然爆发!
目标,正是那失去阴毒制衡、变得纯粹却狂暴到极致的焚天战体本源气血!
轰——!!!
如同长鲸吸水!铁战体内那奔涌咆哮、即将破体而出的赤红气血洪流,被那归墟旋涡强行拉扯、吞噬!狂暴的能量疯狂涌入旋涡之中!
凌绝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吞噬一位元婴巅峰强者、尤其是修炼焚天战体这种至刚至阳功法的狂暴气血,其冲击力远超想象!那炽热、霸道、充满毁灭性能量的洪流涌入归墟旋涡,瞬间将其撑得剧烈膨胀、扭曲,发出痛苦的嗡鸣!仿佛随时可能崩溃反噬!
“给我炼!”
凌绝眼中狠色一闪,《碎玉劫体》心法运转到极致!体表莹白玉光暴涨,硬生生承受着那狂暴气血透过归墟旋涡传来的撕裂感!同时,混沌玉髓金丹疯狂旋转,金丹表面的混沌道纹亮起,创生与湮灭之力交织,如同一个无形的熔炉,开始强行炼化、驯服那被吞噬的狂暴气血!
嗤嗤嗤!
赤红色的气血洪流在混沌之力的碾压下,被强行剥离其中狂暴无序的“劫火”部分,留下相对精纯雄厚的本源能量。那被剥离的狂暴劫火,并未浪费,反而被凌绝引导,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反冲回自身四肢百骸!
“呃”凌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淡金血液。这狂暴的劫火对他同样是一种淬炼!《碎玉劫体》莹白的骨骼在灼烧中发出细微的“铮铮”鸣响,变得更加坚韧,混沌星芒在玉髓深处流转不息。
而炼化出的精纯本源气血,则被凌绝小心翼翼地、以混沌之力包裹着,如同最温润的甘霖,缓缓反哺回铁战近乎枯竭的丹田和受损严重的经脉!
这一吞一吐,一炼一哺,凶险到了极致,也精妙到了毫巅!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窟内,只剩下归墟旋涡吞噬气血的沉闷轰鸣、混沌之力炼化的细微嗡鸣,以及凌绝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铁战体内气血奔流逐渐趋于平缓的“隆隆”声。
几位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心神俱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疗伤手段!吞噬狂暴气血为己用,炼化反哺,自身还承受淬炼?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凌绝此刻展现出的手段和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们彻底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不知过了多久。
“噗——”
铁战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乌黑、腥臭刺鼻的淤血!这口血喷出,他体表那骇人的赤红和紫黑迅速褪去,暴突的血管平复下去,体内那毁天灭地般的轰鸣声终于彻底平息!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眉宇间那纠缠的痛苦和狂暴已然消失,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
归墟旋涡在凌绝掌心缓缓消散。他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显然消耗巨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缓缓收回了双手。
“师尊本源气血损耗过巨,体内剧毒虽被业火焚去核心怨毒,但蚀骨之伤犹在,需静养调息,辅以固本培元之药。”凌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逆冲之危已解,性命无碍了。”
话音落下,洞窟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几位长老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哽咽!
“活了!铁师兄活过来了!”
“天佑百炼!天佑百炼啊!”
“凌师侄!不!凌…凌师兄!大恩不言谢!”
凌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他走到玄冰玉床边,看着铁战那张因痛苦而扭曲、此刻终于平静下来的刚毅脸庞,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冰冷的杀意翻腾。他俯下身,在铁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句道:
“师尊,安心养伤。天都府的债,万毒窟的血,还有小满师姐…我凌绝,去讨!”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转身,身影在洞窟的阴影中一步踏出,空间微漾,人已消失无踪。留下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看着那空荡的洞口,再看向玉床上气息平稳的铁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惊心动魄的幻梦。
凌绝并未回千垂小院。他身形如鬼魅,在《劫灰无间步》的玄妙下,几个闪烁便来到百炼峰山门附近一处僻静的悬崖边。山风猎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承受劫火淬炼时崩裂的伤口)。他盘膝坐下,混沌金丹缓缓运转,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恢复消耗,同时,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道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镇轮廓。
天都府…万毒窟…
师姐的血仇,同门的冤魂…
就从这里,开始狩猎!
他闭上眼,强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魂海中红莲业火微微跳动,赋予神念一丝洞穿虚妄、感知怨毒业障的奇异能力。他在搜寻,搜寻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敌人的痕迹——那阴冷的毒煞,那属于天都府功法的独特灵力波动,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罪孽业障!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渐浓。当一弯冷月攀上中天时,凌绝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找到了!
在东南方向,距离百炼峰约百里之外,一座名为“黑石镇”的凡人城镇边缘,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阴冷的万毒窟毒煞气息,混杂着天都府修士特有的、带着一丝皇道威压却又扭曲邪恶的灵力波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地映照在他红莲业火加持的神念感知中!
目标锁定!
凌绝的身影缓缓站起,融入悬崖边的阴影。下一刻,空间无声湮灭,身影消失。
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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