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楚雄的大山深处，雾气常年缭绕，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这里的农村保留着许多外人难以理解的传统习俗，尤其是关于祭祖上坟的规矩，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周晓阳站在老屋门前，看着爷爷将一只红冠公鸡从笼子里抓出来。那鸡扑腾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啼叫，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爷爷粗糙的手稳稳地掐住鸡脖子，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磨得发亮的镰刀。
\"今天去上坟，得先敬祖宗。\"爷爷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周晓阳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在省城读大学，学的还是计算机专业，对这些\"封建迷信\"向来嗤之以鼻。但这次清明节放假回家，父母特意嘱咐他必须跟着去上坟，说是要让祖宗看看这个出息的大学生。
\"晓阳，过来帮忙拿东西。\"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煮好的米饭、鸡蛋和一瓶白酒。
一家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坟山走去。周晓阳走在最后，脚下不时打滑。山里的空气潮湿阴冷，即使穿着厚外套，他还是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坟山位于村子后方的半山腰，三十多座坟茔错落分布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有的坟头修葺整齐，墓碑锃亮；有的则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出形状。爷爷说，那些是\"绝户坟\"，没有后人祭扫，慢慢就被荒草吞没了。
到了周家祖坟前，爷爷利落地杀鸡放血，母亲则在一旁的空地上架起小炉子，开始做饭。鸡肉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混合着纸钱燃烧的烟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磕头。\"父亲低声命令道。
周晓阳跟着家人跪下，对着祖坟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的瞬间，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坟里钻出来，轻轻拂过他的后颈。他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一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爷爷将饭菜和鸡肉摆在坟前，又倒了酒，父亲和母亲在坟前烧白纸。最后全家人再一次磕头。
祭拜完后，一家人围坐在坟前的空地上吃饭。周晓阳没什么胃口，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他抬头环顾四周，除了随风摇曳的野草，什么也没看见。
饭后，爷爷拿出厚厚一叠白纸，分给每个人：\"去压纸，每个坟头都要压，一个都不能漏。\"
压纸是这里上坟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按照习俗，要在每座坟的坟头上压一份白纸，用石头压住，意思是\"把鬼压住\"，防止它们跟着活人回家。
周晓阳接过一叠白色打孔纸，开始挨个坟头压纸。大多数坟头都很明显，但有两座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小土包，他根本没注意到。当他回到家人身边时，太阳已经西斜，山间的雾气开始变浓。
\"都压完了？\"爷爷问道，眼睛却盯着远处的坟山。
\"嗯。\"周晓阳随口应道，没提那两座他没看见的坟。
回家的路上，爷爷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嘴里念念有词：\"回家了，死的别跟活的回去，活的别跟死的留下。\"
周晓阳走在最后，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他猛地回头，只见暮色中的坟山静悄悄的，但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晃动。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里什么都没有。
\"快点走，天要黑了。\"父亲在前面催促道。
回到家，周晓阳洗了个热水澡，试图驱散身上的寒意。但无论水温多高，那种冰冷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就像有人用冰块贴着他的皮肤滑动。
夜深了，周晓阳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将扭曲的树影投射在墙上。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挠着窗户玻璃。
\"风吧。\"他自我安慰道，翻了个身。
睡意渐渐袭来，周晓阳陷入了混沌的梦境。梦里，他回到了那座坟山，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雾气比白天更浓，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当他爬起来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但周晓阳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他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你忘了我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
周晓阳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被子已经被踢到了地上。房间里冷得像冰窖，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过。
他打开灯，房间立刻恢复了正常温度。但当他再次关灯准备睡觉时，那种刺骨的寒意又回来了。这次，他清楚地听到床底下传来一声叹息。
周晓阳一夜未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些诡异的声音和感觉才渐渐消失。
\"昨晚没睡好？\"吃早饭时，母亲关切地问道。
周晓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的经历说了出来。爷爷听完，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你是不是漏压了坟？\"爷爷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周晓阳支支吾吾，最终承认可能有两座被杂草盖住的坟没注意到。
\"造孽啊！\"爷爷拍了下桌子，\"那些无主的孤魂最是难缠，你漏了它们，它们就跟上你了！\"
母亲吓得脸色发白，父亲则沉默地抽着烟。
\"今晚我带你回去送鬼，\"爷爷决断地说，\"准备一只鸡，一碗米饭，几个鸡蛋，再带些香纸。\"
白天，周晓阳试图补觉，但一闭上眼睛，那个无脸的人影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更诡异的是，他洗澡时发现后背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像是被小孩子的手指抓出来的，但他完全不记得有这种经历。
夜幕降临，爷爷带着准备好的祭品，和周晓阳一起重返坟山。月光被云层遮挡，山路几乎看不见，只能靠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指引。夜风呜咽着穿过树林，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爷爷低声警告，\"一直跟紧我。\"
周晓阳点点头，心跳如鼓。每走一步，他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跟着他们，草丛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用手电照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到了坟山，景象比白天恐怖百倍。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在歪斜的墓碑上，投下诡异的阴影。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爷爷找到那两座被遗漏的坟，开始布置祭品。他杀鸡放血，将鸡血洒在坟头上，然后点燃香纸，嘴里念着送鬼的咒语。
\"各路鬼神，各归各位，拿了钱财速速离去，莫要纠缠活人...\"
周晓阳站在一旁，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周围的温度骤降，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霜。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最可怕的是，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正在抚摸他的后颈，就像上坟那天感受到的一样。
\"跪下！\"爷爷厉声喝道。
周晓阳双膝一软，跪在了坟前。爷爷将一把燃烧的纸钱塞到他手里：\"跟着我念！\"
\"无意冒犯...请收下这些...速速离去...\"周晓阳颤抖着重复爷爷的话，声音几乎被恐惧吞噬。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突然卷起，将燃烧的纸钱吹得四散飞舞。火星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轨迹，照亮了周晓阳面前的地面——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从坟头一直延伸到他跪着的位置。
周晓阳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发不出声音。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爷爷越来越远的念咒声。
\"晓阳！晓阳！\"爷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结束了，我们回家。\"
周晓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瘫软在地，全身被冷汗浸透。但奇怪的是，那种如影随形的寒意消失了，耳边也不再有无形的低语。
回家的路上，爷爷走在前面，依旧拿着点燃的香，重复着那句：\"回家了，死的别跟活的回去，活的别跟死的留下。\"
这次，周晓阳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东西跟着。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那晚，周晓阳睡得出奇的安稳，没有噩梦，没有诡异的声音，房间的温度也恢复正常。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手腕和背上的淤青、抓痕全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吃早饭时，爷爷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上坟，规矩一点都不能少。\"
周晓阳重重地点头，再也不敢对这些传承已久的习俗有任何轻视。有些事情，科学或许无法解释，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人们用千百年的经验总结出的规矩，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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