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远山如黛。夕阳的余晖为这个小村庄镀上了一层金边,炊烟袅袅升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母亲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这个坐落在山坳里的村子,不过百来户人家,青砖灰瓦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脚下。
王大牛蹲在自家门槛上,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在鞋底磕了磕烟锅,起身朝屋里喊道:“收拾好了没?再不走天就黑透了。”
“催命啊你!”媳妇李秀莲扭着腰从里屋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非赶这夜路不可?明儿一早走不成吗?”
“明儿一早?等我们到镇上买菜的人早饭都做好了。”王大牛皱眉,指了指桌上的布包,“赶紧的,趁天还没全黑。”
李秀莲撇撇嘴,还是拎起了包袱。她今年三十出头,虽不是城里姑娘那般水灵,但在村里也算得上标致。丰满的胸脯把花布衫撑得紧绷绷的,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惹得村里不汉子偷瞄。
夫妻俩一前一后出了门。王大牛推着独轮车,车上捆着几麻袋山货。李秀莲空着手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叨叨。
“你说你,非要赶这夜路,要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
“闭上你那乌鸦嘴!”王大牛回头瞪了她一眼,“这路我走了多少回了,能有什么事儿?”
“前阵子老张家二小子不就是走夜路中了邪,回来高烧三天,满嘴胡话!”李秀莲压低声音,“都说他在乱坟岗那边撞见东西了……”
王大牛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那小子自己没出息,喝多了看花眼。你男人我阳气旺,什么脏东西敢近身?”
李秀莲翻了个白眼,快走几步凑到丈夫身边,手不老实地下探,在他那里捏了一把:“旺不旺的,得试过才知道。”
“骚货,路上就想这个?”王大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等卖了货,给你买几件新衣裳。”
“谁稀罕你的花布……”李秀莲哼了一声,手却没挪开。
二人沿着山路前行,夕阳渐渐沉入山后。初夏的晚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路边的稻田里蛙声阵阵。天色由橘红转为深蓝,第一颗星星在天边闪烁。
“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李秀莲望着越来越暗的山路,心里发毛。
“都走这么远了,折回去不是有病?”王大牛不满地说,“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镇上了,怕什么!”
山路蜿蜒向前,两旁的山林渐渐浓密起来。月亮还没升起,只有微弱的星光勾勒出道路的轮廓。王大牛从推车上取出灯笼点燃,一团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光明。
李秀莲紧挨着丈夫,不时回头张望。黑暗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可每次回头,除了晃动的树影,什么也看不见。
“大牛,我……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李秀莲声音发颤。
“疑神疑鬼!”王大牛嘴上这么说,却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山路漆黑一片,他们的灯笼像是无边黑暗中的一叶孤舟。
又走了一程,月亮终于从山后升起。一弯新月洒下清冷的光辉,道路清晰了许多。李秀莲这才稍稍安心,又恢复了那副轻佻模样。
“哎,当家的,等到了镇上,别住大通铺了,在旅馆住一晚咋样?听说那儿的床软和得很……”她说着,手又不老实地往王大牛身上摸。
“贱骨头,刚还怕得要命,这会儿就发骚了?”王大牛笑骂着,却也被撩得心痒,伸手在她肥硕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李秀莲夸张地叫了一声,整个人贴到王大牛身上:“死鬼,车上不行吗?”
“胡闹!这独轮车哪经得起咱俩折腾?”王大牛推开她,“老实走路!”
月光下的山路泛着灰白,像一条死蛇蜿蜒在林间。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凄厉又刺耳。李秀莲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闹了。
忽然,独轮车的一个轮子陷进了土坑里,王大牛使劲推了几下都没推出来。
“妈的,真倒霉!”他骂骂咧咧地招呼媳妇,“愣着干啥?过来搭把手!”
李秀莲不情愿地走到车后,和王大牛一起用力。夫妻俩吭哧吭哧地推车,车轮却越陷越深。
“你是不是没使劲?”王大牛不满地吼道。
“放你娘的屁!老娘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李秀莲回骂。
就在这时,她无意中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路边,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大……大牛……你看那边……”李秀莲声音发抖,抓紧了丈夫的胳膊。
王大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约莫二十步开外,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路边,一动不动。
“谁在那儿?”王大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那人影依旧静静地站着,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怕是稻草人吧?”王大牛自我安慰道,但声音里也带着不确定。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在路边立稻草人?
李秀莲死死抓着丈夫的胳膊:“咱……咱绕道走吧……”
“就这一条路,往哪绕?”王大牛咽了口唾沫,从车上抽出一根木棍,“你跟紧我,过去看看。”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推着车向前走。越靠近那个人影。
距离渐渐拉近,在月光和灯笼的照射下,那人影清晰起来。确实是个“人”,或者说,有着人的形状。但它比普通人高出足足一头,身形瘦长得不自然,四肢像是被拉长了一样。最诡异的是,它没有脸——本该是脸部的位置一片空白,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
“妈呀!”李秀莲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王大牛也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东西就静静地站在路边,离他们不过十步远。它没有眼睛,但夫妻俩都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们。
“走……走……”王大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推着车想要快步通过。
可就在这时,独轮车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任凭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王大牛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那只东西的一只干瘦的手,正轻轻搭在车架上。
那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指奇长,指甲乌黑。就是这样轻轻一搭,整个车就像生根了一样牢固。
“放开!放开!”王大牛发疯似的用木棍去打那只手,可木棍接触到手的瞬间,竟直接穿了过去,像是打在了空气中。
李秀莲已经吓傻了,呆立在一旁,批门一松,尿骚味在夜风中弥漫开来。
那无脸的高瘦身影缓缓转向他们。虽然没有五官,但夫妻俩都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接着,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东西开始变形,身体像是融化的蜡一样蠕动,渐渐变成了另一个“王大牛”!
这个新出现的“王大牛”一模一样,连衣服上的补丁都分毫不差。但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秀莲……”假王大牛开口了,声音和王大牛一模一样,但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过来……”
李秀莲浑身发抖,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丈夫,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真王大牛又惊又怒,举起木棍冲向那个假冒者:“我操你祖宗!”
木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假王大牛的身上,却再次穿了过去,像是打在空气上。假王大牛完全不理睬真身的攻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李秀莲,重复道:“秀莲,过来……”
李秀莲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眼神开始涣散,脚步蹒跚地朝假王大牛走去。
“秀莲!别过去!”真王大牛一把拉住媳妇,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李秀莲猛地清醒过来,看着两个丈夫,尖叫着往后缩。
假王大牛依然面无表情,但它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灰白,眼睛变成两个黑窟窿,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秀莲……你不认得我了吗……”它用王大牛的声音说着,一步步逼近。
真王大牛护着媳妇往后躲,独轮车也不要了。夫妻俩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可一回头,却看见那个假王大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它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朝李秀莲抓来。真王大牛猛地推开媳妇,自己却被他一把抓住。
“大牛!”李秀莲尖叫着,眼睁睁看着丈夫被那个东西拖向路边的黑暗。
王大牛奋力挣扎,但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牢固。他被拖进路边的灌木丛,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李秀莲愣了片刻,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灌木丛后是一片荒废的坟地,歪歪斜斜的墓碑在月光下像一排排站立的死人。假王大牛把真王大牛拖到一座坟前,突然放开了,然后化作一团黑雾,钻进了坟中。
王大牛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李秀莲冲过来扶起他:“大牛,你没事吧?”
“没……没事……”王大牛惊魂未定,指着那座坟,“那……那是什么?”
夫妻俩战战兢兢地凑近那座坟。墓碑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字迹,但坟头上有一个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快走!快离开这儿!”王大牛拉起媳妇就要跑。
可就在这时,从坟头的洞里飘出一缕黑烟,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这次,它变成了李秀莲的模样!
假李秀莲飘落在真身面前,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大牛,你不是说我最骚吗?来啊……”
它开始解衣扣。真李秀莲气得浑身发抖,忘了恐惧,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贱货!学你老娘做啥!”
假李秀莲不理会,朝王大牛飘来:“大牛,来嘛,这荒郊野外的,多爽……”
王大牛吓得连连后退,真李秀莲则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向那个假冒者。同样,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打了个空。
假李秀莲突然变脸,皮肤溃烂,眼球突出,舌头耷拉在胸前,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模样。它伸出双手,掐向真李秀莲的脖子。
“救命!”李秀莲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掐住自己,窒息感袭来。
王大牛抄起一块石头砸向那东西,但石头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眼看媳妇就要被掐死,王大牛突然想起老人说过,污秽之物能破邪术。他顾不得多想,直接脱裤子朝那东西撒尿。
尿液穿过假李秀莲的身体,洒在地上。那东西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松开手,化作黑烟钻回坟中。
王大牛拉起瘫软在地的媳妇,没命地往回跑。夫妻俩跌跌撞撞地跑回路上,却发现独轮车完好无损地停在路中央,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快!推车走!”王大牛声音嘶哑地说。
夫妻俩推起车就要跑,可车轮还是陷在坑里。王大牛使劲推车,不经意间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那个无脸的高瘦身影又站在了路边,而这一次,它身边多了十几个同样的身影!
这些瘦长的鬼影静静地立在月光下,没有脸,却都在“注视”着他们。王大牛和李秀莲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突然,所有的鬼影开始变形,变成了各种恐怖的形象:有吊死鬼,有无头尸,有浑身溃烂的怪物……它们缓缓向夫妻俩包围过来。
“完了……”李秀莲瘫软在地,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鸡叫声。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那些鬼影在晨曦中变得模糊,最终化作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天亮了。
原来他们在这荒郊野岭折腾了一夜,却感觉只过了个把钟头。
王大牛和李秀莲瘫坐在路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夫妻俩相拥而泣,推起车疯了似的往镇上跑。
到了镇上,二人惊魂未定,连山货都便宜处理了。有老人看他们神色不对,问起缘由,王大牛支支吾吾说了昨晚的经历。
老人听后脸色大变:“你们遇到的是‘路祟’!专门在荒野路上迷惑行人。幸好你们阳气旺,撑到了天亮,你们进入鬼道,那里的一小时是阳间六小时。”
夫妻俩不敢多留,当天就匆匆回家。从此以后,王大牛和李秀莲再也不敢走夜路了。即便是大白天经过那段路,也会觉得阴风阵阵,加快脚步。
每当夜幕降临,夫妻俩躺在床上,总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李秀莲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敢对丈夫轻浮调笑。王大牛也常常在半夜惊醒,仿佛又看见那些瘦长的鬼影立在月光下。
乡村的夜晚依旧宁静,蛙声阵阵,星光点点。但在那条荒野小路上,偶尔还会有夜归的村民声称看到诡异的身影。有人说,那是横死荒野的孤魂野鬼在寻找替身;也有人说,那是山精树怪在作祟。
只有王大牛和李秀莲知道,在那条看似平常的乡村小路上,隐藏着怎样的恐怖。有些路,注定不该在黑夜中行走;有些界限,人类永远不该逾越。
月光依旧会洒在那条山路上,苍白而宁静。但在那光明照不到的阴影里,是否还伫立着那些瘦长的身影,等待着下一个夜行的倒霉蛋?无人知晓,也无人想去探究。乡村的奥秘,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夜色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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