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睁开眼睛，灰烬落在睫毛上，他没有眨眼。他跪在祭坛前，双手撑着地面，手指缝里有干掉的血和碎骨粉。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断墙的声音。
他刚从幻境回来，身体像被压过一样。肋骨断了的地方还在疼，左眼里骨头的纹路还在跳，但他眼神清醒，没涣散。他知道柳菁已经走了，但她最后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
这时，有人走过来。
脚步不快，但很重，像是背着什么东西。
鬼斧走到他面前，手里抓着半截铁锤。锤子裂了，裂缝里有暗红的血丝，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他低头看着锤子，嘴唇动了动。
“这锤子……”他的声音很哑，“是用骨尊的第七根左肋做的。”
陈默抬头看他，没说话。
鬼斧没看他，只是用拇指慢慢擦过锤面，动作很轻，像在摸一张熟悉的脸。
“三十年前，我师父守这座城。那天魔宗杀进来，他拼死抢回一根骨头——就是这根肋骨。他说，只要锤子不碎，债就没还完。”
他扯了下嘴角，笑了，可嘴裂开，流出血来。
“我一直不敢砸它。怕一锤下去，我自己也撑不住。”
陈默慢慢站起来，腿有点抖，但他挺直了背。他看着鬼斧，低声问：“你要还什么债？”
鬼斧终于抬头，眼睛通红。
“我师父替骨尊挡了一刀，临死前逼我发誓——以后谁再打开骨狱，我就要用血还血，唤醒那些沉睡的人。”他握紧铁锤，指节发白，“现在你来了，焚天骨狱重新燃起。我不能再躲了。”
话还没说完，祭坛中间的阵盘突然闪了一下。
一道影子出现，是燕无归。他身子半透明，好像随时会消失。
“够了！”他大吼，声音像打雷，“你不能死在这里！”
鬼斧冷笑：“老子活了三十年，就等这一天。你说我不该死？那你告诉我，什么叫该？”
燕无归咬牙：“师父要的是传承，不是让你送命！你还活着，才能走下去！”
“传承？”鬼斧瞪眼，“你看看这城！看看这些人！哪条路不是拿命铺出来的？今天我不砸这一锤，明天还有谁敢站出来？”
他举起铁锤，破锤对准地面。一股暗红火焰从他身上冒出来，缠住锤子——那是他的血在烧。
陈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明白鬼斧想做什么。这种事他见过太多——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愿活着受苦。
铁锤举得高高的，鬼斧全身发抖，但手稳得很。
“老子今天要把债，还干净！”
锤子就要落下。
就在那一瞬间，燕无归双手结印。九宫阵三个地方同时亮起，金光从地下冲出，一条锁链缠住鬼斧的脚。
“你不死，才是完成誓言！”
阵法启动，空中裂开一道口子。鬼斧的身体开始被拉进去。
他大喊挣扎，但挣不开。就在他快消失的时候，他用尽力气把铁锤扔向地面。
锤柄落地。
轰——
一声闷响，不是爆炸，像是大地在叹气。
地面裂开，像蜘蛛网，幽光从下面冒出来。接着，第一声龙吟响起。
低低的，远远的，像从地底深处传上来。
陈默回头看向祭坛深处。
八具骷髅站着，被铁链锁着，头低着。但在龙吟响起的那一刻，第一具骷髅的眼眶里，有一点火光闪了一下。
第二声龙吟响起。
第二具骷髅睁开了眼。
第三声、第四声……每一声都一样，像某种古老的节奏被重新叫醒。
陈默站在原地，焚天骨狱在他身后展开，黑火静静燃烧。他左眼的骨纹跳得厉害，体内的气息乱窜。
第八声龙吟结束。
八具骷髅，全都睁眼了。
眼里的火光从一点点蓝，变成熊熊烈火。他们的头慢慢转，一起看向陈默。
没人动，也没出声。
但那种压力，比什么都重。
陈默不动。他知道这一刻总会来。柳菁用魂守护的秘密，苏弦用残念告诉他的真相，鬼斧用三十年执念点燃的火——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这八具骷髅，不是敌人。
他们在等一个人，带他们走出黑暗。
鬼斧已经被传送走，没人知道去了哪。燕无归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留下一句话：“守住阵眼……别让魔宗进来。”
说完，他就没了，回到阵盘里。
陈默走到阵眼旁。三根断骨还插在符文中心，维持着护城光罩。他快没力气了，呼吸很重，每次吸气都扯着断掉的肋骨。
但他不能倒。
城外的血云压得更低，远处传来战鼓声，一声比一声急。
他知道，魔宗的大军到了。
他抬起手，按在阵盘上。血顺着指尖流下，渗进符文。焚天骨狱的黑火蔓延出来，连上阵法。
八具骷髅还是睁着眼，火光照着空洞的眼眶。
陈默看着他们，声音很低：“你们等的人，来了。”
话刚说完，其中一具骷髅的手指动了一下。
铁链发出轻轻的响声。
接着，第二具骷髅的肩胛骨“咔”了一声，像关节醒了。
第三具骷髅的下巴慢慢张开，好像想说话。
陈默屏住呼吸。
他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动了。
就在这时，城外的地平线上，一道血光冲上天。
魔宗的先锋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人，拿着骨刀，踩着血雾走来。带头的黑袍人举着旗，旗上画着一只扭曲的眼睛。
陈默握紧拳头。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骨火在躁动，八具骷髅的目光像八条链子，缠住他的意识。
他没有后退。
他往前迈一步，站上阵眼边缘。
八具骷髅同时抬头。
他们的脊椎一节节响，像沉睡多年的机器重新启动。
第一具骷髅抬起左手，铁链绷得紧紧的。
第二具骷髅右腿向前迈了一步。
第三具骷髅转过头，正对着陈默。
陈默站着不动，血从嘴角流下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也知道，这一战，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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