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哀牢山。
山雾如纱，缠绕着青灰的山脊，晨光未破，林间鸟鸣稀落，仿佛连自然也屏住了呼吸。空气湿重，带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渗入肺腑，令人不自觉地打个寒噤。这地方，自古便有“鬼山”之称。当地人说，哀牢山的夜，走不得；哀牢山的屋，住不得；哀牢山的树，碰不得。
尤其是桑树。
桑树，本是寻常。南方多植，养蚕取丝，春来摘叶，秋去采果。可若生在老宅院中，枝干扭曲如鬼爪，叶密如幕，遮天蔽日，那便不再是树，而是“丧木”——民间忌讳，屋前不种桑，因“桑”谐音“丧”，主家破人亡，血光临门。
这一日，一辆黑色SUV碾过泥泞山道，驶入荒村。车停，门开，一个男人跳下车来，肩扛摄像机，头戴环形补光灯，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
他叫日一新，三十二岁，短视频平台头部主播，粉丝千万，广告接到手软。他的账号名为“极限旅居”，专做“住荒宅、探古墓、睡坟场”一类的直播内容。三年来，他睡过停尸房、住过乱葬岗、在百年祠堂里过夜，从无差错。观众称他“不怕死的疯子”，他也以此为荣。
“玄学是弱者的心理安慰，”他常挂在嘴边，“我只信流量。”
他不信鬼，不信神，不信风水，不信命。他信的，是镜头前的热度，是直播间里不断跳动的观看人数，是广告商打来的七位数合同。
他妻子林星茹，二十九岁，温婉安静，怀胎六月。她本不喜这些阴气重的地方，每每劝他：“你别再拍那些了，我怀孕的人，忌讳多，心里怕……”
日一新总是笑：“怕什么？鬼？还是风水？我直播给几百万观众看，阳气旺得很！直播间就是我的护身符。”
这日，他收到一条私信，来自一个匿名账号：
“云南哀牢山，有栋百年老宅，住过七任主人，六人暴毙，唯一幸存者疯了。敢来住一晚吗？”
附图是一张泛黄的老宅照片：青砖黑瓦，檐角残破，院中一棵老桑树，枝干虬结，如鬼手伸天，树皮斑驳，似有血痕。
日一新心动了。这种“鬼宅”题材，正是流量密码。他立刻打包设备，驱车前往。林星茹本不愿同行，可他坚持：“你在家无聊，跟我一起，也算‘胎教’。再说了，我在直播，有千万人看着，谁敢来害我们？”
林星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拾衣物，手抚着隆起的肚子，眼神低垂。
车行三小时，山路愈窄，林木愈密。终于，那栋老宅出现在眼前。
它孤零零立在荒村尽头，四周无邻，墙垣倾颓，门扉半塌。院中那棵桑树，比照片中更显狰狞——树干粗如水缸，枝条垂地，叶色深绿近黑，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宛如低语。
林星茹一见，脸色骤白，脚步顿住。
“不要进去……”她声音发颤，“桑，谐音‘丧’，屋前种桑，主家破人亡。这是大凶之兆。”
日一新嗤笑：“迷信！桑树怎么了？多大点事？你看哪户农家不种桑？开播！”
他架起三脚架，打开直播设备，调整角度，对着镜头咧嘴一笑：“家人们，我们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宅’！看这棵桑树，像不像招魂幡？有没有人敢打赏火箭，让我摘片桑叶泡水喝？”
弹幕瞬间炸开：
“主播作死！”
“快走！桑树大凶！孕妇不能进！”
“这宅子邪门，我老家有类似传说，住进去的人都疯了！”
“主播你老婆怀胎六月，进这种地方，不怕冲撞吗？”
日一新扫了一眼，不以为意。他拉过林星茹，强行入镜：“来，让大家看看我老婆，和未来的‘鬼宅宝宝’！”
林星茹勉强一笑，手却紧紧护住肚子，指尖微微发抖。
夜幕降临，宅内阴冷。日一新点燃蜡烛，架好夜视摄像头，继续直播。他翻箱倒柜，讲述老宅历史，推测前主人死因，语气夸张，引得观众狂刷礼物。
林星茹蜷在角落的木椅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她总觉得，那棵桑树在动，枝条像在爬行，叶片在翻转，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树冠中窥视着她。
午夜，直播进行到凌晨两点。突然，林星茹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手指墙角，声音颤抖：“有……有个小孩……在啃桑叶……”
日一新回头，墙角空无一物。
“你累了吧？”他皱眉，“幻觉，快坐下。”
“不！我看见了！”林星茹浑身发抖，“他穿着旧式童装，蹲在那儿，嘴里嚼着桑叶，抬头看我……他的眼睛……全是黑的！”
日一新安抚她，以为她孕期压力大，产生幻觉。可话音未落，林星茹突然弯腰，一声闷哼，羊水破了。
他慌了神，抱起她冲出老宅，跌跌撞撞跑向车子。后视镜里，那棵桑树在月光下摇曳，枝条如手，缓缓摆动，似在挥手送别。
救护车鸣笛穿林而过，将林星茹送往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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