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深夜那次堪称“奇幻”的远程救助后，林薇感觉自己对江辰的认知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那座冰山的轮廓依旧清晰冷硬，但其下涌动的、难以捉摸的暗流，却让她更加目眩神迷。
代码问题解决后，附加任务顺利完成。李教授对最终呈现的效果颇为满意，小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周五早上，是项目彻底完结后的第一次小组总结会，也算是庆功会。地点依旧在三教那间熟悉的讨论室。
林薇昨晚因为终于搞定一切，心情放松，反而睡得有些晚。早上被闹钟吵醒时，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眼看时间来不及，她匆匆洗漱，连早餐都没顾上买，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赶到讨论室时，其他三人都已经到了。
沈宇航正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游戏里的精彩操作，苏晓配合地发出惊叹。江辰则坐在老位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林薇喘着气推门进来，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刚到。”沈宇航笑嘻嘻地摆手。
苏晓凑过来小声说：“薇薇你脸好红，跑过来的？”
“嗯，起晚了……”林薇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书包，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正好在江辰的斜对面。
会议开始。主要是回顾整个项目的得失，分配一下后期可能需要的少量收尾工作（比如整理资料归档）。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会议都要轻松。
江辰言简意赅地总结了项目整体情况，肯定了大家的努力（虽然用词依旧极其精简克制），然后由沈宇航负责记录后续琐事。
林薇认真听着，但也许是起太晚，也许是昨晚精神透支，胃里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希望会议能快点结束。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江辰说完一段话，会议室里出现短暂安静的间隙——
“咕~~~~”
一声清晰而悠长的、来自肠胃的抗议声，猝不及防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宇航记录的手停住了。
苏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林薇整个人如同被瞬间速冻，僵在原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爆红！连耳朵尖都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天啊！地啊！
让她死了吧！
她怎么会……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还是在……在这种场合！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还有他在！
巨大的尴尬和羞窘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隐身！
她死死地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任何人的反应，尤其是斜对面那个人的反应。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咳！”沈宇航率先反应过来，猛地咳嗽了一声，试图用夸张的笑声打破尴尬，“哈哈哈！谁啊？这么饿？看来咱们这会开得真是废寝忘食啊！”
苏晓也赶紧跟着打圆场，试图用眼神安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林薇：“就是就是！我都听饿了！赶紧说完去吃饭吧！”
然而，这些补救在林薇听来，都像是更大的公开处刑。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头垂得更低了。
而自始至终，坐在斜对面的江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薇甚至不敢用眼角余光去瞥他此刻的表情。
是皱眉？是嫌弃？还是依旧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
这种未知，反而加剧了她的煎熬。
会议就在这种诡异而尴尬的气氛中匆匆结束。
“好了，没事了！散会散会！吃饭去！”沈宇航如蒙大赦般宣布，率先站起身，还对林薇挤挤眼，示意她别在意。
苏晓也赶紧走过来，搂住林薇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走走走，薇薇，我们去吃好吃的，安慰一下你受惊的……呃，胃？”
林薇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社死感中，脑袋嗡嗡作响，任由苏晓拉着，机械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笔和本子，全程不敢抬头。
沈宇航和苏晓一边说着话，一边率先走出了讨论室。
林薇慢吞吞地拉上书包拉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心情，准备离开这个让她社会性死亡的伤心地。
然而，就在她拿起书包，转身欲走的刹那——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自己刚才放笔记本的桌面。
动作猛地顿住了。
只见她那本摊开的、刚才用来做会议记录的笔记本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牛皮纸袋包着的、三角形的三明治，旁边还有一瓶纸盒装的鲜牛奶。
三明治的包装纸上，印着学校那家颇受欢迎的咖啡店的logo。
牛奶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
东西就安静地放在那里，像是原本就属于那里。
林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呼吸也停滞了。
这……这是谁的？
沈宇航和苏晓的？他们刚才已经走了，而且他们的东西都带走了。
难道……
一个让她心脏骤停的猜想，猛地窜入脑海！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突然出现的早餐。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斜对面那个位置。
江辰已经不在那里了。
讨论室的门开着，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仿佛从未停留。
只留下这份……凭空出现的、带着温度的早餐。
林薇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回桌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个三明治。
还是温的。
牛奶也是凉的，瓶身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就像是……刚刚买来不久。
所以……
真的是他？
在她极度尴尬、无地自容的时候，在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时候……
他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片刻？然后……去买了一份早餐？又默不作声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的尴尬和羞窘，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看到了！
他听到了她那声丢人的肚子叫！
他没有说话，没有嘲笑，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却……用这种方式……
林薇拿起那份早餐，牛皮纸袋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和咖啡店特有的味道。牛奶盒冰凉的触感沁入她的指尖，却仿佛点燃了她心底的某处。
为什么？
又一次！
他总是这样！
用最沉默、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做出这种……这种完全无法用“项目效率”或“同学情谊”来解释的举动！
食堂的灯芯糕知识、讲座现场的空位、共享的耳机、深夜的远程协助、还有现在这份“顺手”的早餐……
一次又一次。
冰冷的表象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笨拙却真实的暖意，像蛛丝一样层层缠绕上来，将她包裹得越来越紧，也越来越让她困惑和……沉溺。
苏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薇薇？干嘛呢？走啦！”
林薇猛地回过神，慌忙将那份早餐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像是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宝藏。
“来了！”她应了一声，背上书包，快步走出讨论室。
苏晓挽住她的胳膊，还在忿忿不平：“刚才真是尴尬死了！都怪沈宇航那个大嘴巴！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外人……哎？你脸怎么还这么红？没事吧？”
林薇摇摇头，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着书包带子，里面那份早餐的存在感强得惊人。
“没……没事，就是还有点热。”她含糊地应付过去。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明亮而温暖。
但林薇却觉得，书包里那份突如其来的早餐，比阳光更烫，熨帖着她空荡荡的胃，也搅乱了她刚刚平复一丝的心湖。
她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早已空无一人。
他去了哪里？
是回实验室？还是去了别处？
他放下早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这份早餐，和之前的所有“顺手”一样，最终也会被他归于“不必”和沉默吗？
林薇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心里那份关于他的谜题，
答案的轮廓似乎越来越清晰，
却又因为这份过分的、沉默的“好”，
而变得更加沉重和……
令人心慌意乱。
她忽然发现，
自己似乎，
开始害怕起那份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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