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一时说不出最想说的话，只有语调里压抑不住的、汹涌的欢欣泄露了他的心绪。
手探进锦被下，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珍重道：“这里，当真有了我们的孩儿？”
玉娘看着他这副难得的、带着几分呆气的模样，不由一笑：“瞧你，也只是我的猜想，做不得准的。总得瞧过大夫，才能真正确定呢。”
想到几日前两人才行了房，她笑意微敛，声音低了下去：“若真是怀了，我忧心的是，我们几日前才……”
赵惊弦立刻懂了她未尽之意，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别怕，莫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明日我便让虎子请回大夫来家中为你诊脉。你身子一向康健，我们的孩儿定然也无恙的。”
玉娘“嗯”了一声，虽仍有忧虑，却也知此刻多想无益，便柔声道：“你说的是，明日便知晓了。”
赵惊弦的手掌又在她小腹上轻轻碰了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笑得很是有几分傻气。
玉娘哭笑不得：“便是真有了，这会儿也摸不出什么来。”
“嗯。”赵惊弦口中应着，手掌却固执地停留在原处，轻柔地抚来抚去，仿佛隔着衣料和皮肉，也能感知到那可能存在的小生命。
他语气笃定开口：“怪不得你最近怎的这样嗜睡，饭食也比从前多用了些，原是因为怀着咱们的孩儿了！”
玉娘还未说什么，便见他利落起身，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摸索着回到榻上，掖好被角，声音里是强压下的亢奋：“好了，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定是乏了，快些安睡。”
“我午间歇得久，此刻倒还不困。”玉娘轻笑。
她话音才落，赵惊弦便接过了话头，“那咱们说说话。”
他显然精神极旺，毫无睡意，听她说不困，便在夜色里絮絮低语起来：“娘子，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玉娘轻笑：“这我如何得知？”
话一出口，赵惊弦自己也觉着这问题问得过于傻气，不由低笑出声。
他换了个话头：“若真有了，算算时日，这孩子该是来年五、六月降生。”
说到此处，他语气里不自觉地掺入心疼，“那时正值酷暑，定然难熬，可要辛苦你了。”
玉娘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正想宽慰他两句，却听他已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语调轻快，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应答。
“家里再添一个孩子，定会更加热闹。小鲤和团团定会高兴。”他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嗯。”玉娘柔声应着，心底也因他的描绘泛起暖意。
赵惊弦的思绪转个不停，切实规划起来，“不若我们下个月就去物色一处宅院。”
“家中既要添丁，小鲤和团团也一日日长大，该有各自住处。再者，孙叔孙婶他们约莫再过两月便能到京，换一处宽敞些的宅子，大家也能住得更舒展自在。”
“九月天还不算寒凉，买了宅子，正好能请匠人里外修缮一番。桌椅床榻、箱笼柜子这些家什，也要依着新宅的格局，慢慢挑选、逐一归置。待来年开春，天气转暖，咱们便能顺顺当当地搬进去。”
玉娘听着，自然也想在孩子出生前搬入新居。
可家中银钱却还远远不够，她犹疑道：“这般打算自然是好，只是如今家中的存银不够购置宅院，更别说修缮添置。难不成真要开口向人借银子？”
赵惊弦温声道：“无妨，你且说说，如今家中账上能动用的现银大概有多少？”
玉娘轻声报出：“一千五百两整钱。”
前些日子从福州购入的那批货物，虎子都已清点，她将尾款等一应款项都结清了。
如今家里的存银，除去日常用度，能动用的便是这个数。
赵惊弦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如此我再寻承平兄周转一千五百两，想来应当足够了。至于修缮与添置，倒不必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来。”
玉娘沉默了一会儿。关于购置宅院和借钱的事，夫妻俩其实已探讨过数次。
她不喜负债，原是想着再等一等，待家中银钱再充裕些，即便届时仍差一些，也能少借些，心里也更踏实。
可此刻，她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正好盖在他温热的手背上。
想到腹中可能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那份坚持便不由得动摇了。
她抬起眼帘，声音轻柔：“我倒觉得，无需借这般多。一千两便足够了。家里人不多，不用买多大的宅院。”
“到下个月底，铺子里应当也再能有几百两的进项。再借一千两，如此，我们手头便能有近三千两。家中另有一二百两散银，办理房契、缴纳契税等杂项，想来也尽够了。”
赵惊弦却摇了摇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家中总要预留些银钱，不能将所有活钱都投在宅子上。特别是你如今怀了身子，更需要仔细将养，银钱上务必宽裕些，以备不时之需。再说，家什物件可以慢慢添置，但宅子的修缮却是要尽早完工的，免得拖到天寒地冻，诸多不便。”
听他温和却坚定的话语，玉娘也不再坚持，点头应道：“你说得是，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那便依你，借一千五百两。”
到时再慢慢归还便是。一千五百两银子，依着铺子的进项，俭省些，明年一年该是能还上的。”
赵惊弦见她终于点头，眼底漾开笑意：“银子总能赚回来的，早些不用租别人的屋子也好。”
玉娘也对他漾开笑容：嗯！熄灯吧，烛火有些晃眼。
赵惊弦应声起身，熄了烛火。
回到榻上，他却仍是兴致勃勃，絮絮说起了日后的打算。
玉娘其实已经困倦得眼皮发沉，可见他难得这般兴致高昂，还是强打起精神，偶尔轻声应和。
直到她一个哈欠没能忍住，带着困倦的鼻音溢出唇边，赵惊弦这才恍然发觉。
他立即止住话头，声音放得极轻，瞧我，光顾着自己高兴。快睡吧，明日再说。
玉娘含糊地应了一声，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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