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酷暑,骄阳似火,高悬于碧天中央,将金灿洒向每一粒沙子。
许国军营的校场上,沙土被晒得滚烫,宛如刚从炉灶取出的铁板。
士兵们操练之时,一步踏下去,鞋底子碰着那沙土,稍沉一些,竟有些脚底发软。仿佛再踩久些,鞋底子便会融化。
地面上扬起的沙尘,带着阵阵热气,扑在脸上,又烫又痒,难受至极,汗水流淌,燥热难耐,可即便如此,他们仍咬牙坚持操练。
虞踶令便是其中默默无闻的一员,在军营中待了一个季度,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街头狗痞子”,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恰恰相反,他还偏要找着那人了。
散操之后,虞踶令又去寻找李家村的人,盯紧了他们——这是虞踶令唯一的线索。
转眼,虞踶令竟看到一处空地上有一抹身影,那男子身材矮小,虞踶令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七爷。
他在加练?
虞踶令想,不过这也实属正常,毕竟他矮小的身材如此“出众”,少不了嘲笑他的人,他因此发奋图强也不足为奇。
七爷其实只有十四五岁,不过在许国,他这般年纪的男子也有挺高大的了。
他肤色黝黑,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喘着粗气,他出的每一拳,都似乎要将他自己摔倒在地上。
虞踶令看了他几眼,便回过头去,不再管他。
李家村的人一直没什么异样,这让虞踶令很是头疼,毕竟如果他找不到那个小偷的话,他就要一直留在军营之中,虽然他已经做了这个打算,但如果可以,他想立马离去。
这军营里炎热至极,与他常年居住的寒质院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实在是难以适应这里的环境。
军营中的水井里,井水也变得温热。
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取水,想要借此解暑,可那井水实在是没有半分凉意,这使得士兵们更加燥热。
营帐于烈日之下,仿若随时都会燃烧起来,那粗布的帐面,被晒得滚烫,只要伸手微微一触,便能感觉到一股滚滚的热气。
帐内更是闷热异常,根本不像是人能待的地方。
士兵们身着单衣,却依旧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留下一片片盐渍……
虞踶令也不例外,他对这一切都厌恶极了,虽说,这些时日以来,他都是这么过的,他怎么着也适应了这环境,可他就是难以忍受,也根本不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受苦受难。
时至夜晚,虽然所有人都期待着暑气消散,可天不遂人愿,闷热依然笼罩着整个军营,就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罩子。
漆黑的环境之下,蚊虫肆意妄为,“嗡嗡”乱飞,肆意叮咬着熟睡中的士兵。士兵们只好在睡梦中不断翻身、挥手驱赶,却依旧难以摆脱蚊虫的侵扰。
月光洒在营帐上,瞧着清冷,却对驱散暑气毫无作用。
许国军营的环境,大致就是这般,令人厌恶,却无法改变。
至少虞踶令这么认为,他宁愿一个人被关在寒质院中,也不愿意生活在这种地方。
第二日,军营辕门之外,忽然,有几十乘铁叶车,“隆隆”而至,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押车将校掀开油布之时,日光折射之处,但见冷光翻涌,恍若银河倒悬。
众士兵立马围了上去,虞踶令也被人流毫不留情地挤了过去。
虞踶令:我不想去。
即便天气如此燥热,众士兵还是围成一大团,那叫一个密不透风,将夹在中间的虞踶令挤得想死。
首辆车中,竖满长枪,枪头以精铁打制,呈四棱形,刃长一尺三寸,棱线如锋;枪杆裹以麻漆,粗如儿臂;枪缨以牦牛尾染朱红,经皂角水浸洗七次,既防虫蛀又利甩血。
总之,就是瞧着很厉害的样子。
此刻,一军校持枪演武,意在展示武器妙用,他枪尖划空如裂帛,刺向木靶时,竟将木靶刺穿。
众人齐呼:“好!好!”
随后几辆车中,整齐码放着手刀,此种刀长约二尺五寸,刃阔寸半,前锐后斜,刀柄缠麻索,尾部开环孔可系绳。
据说这刀,需千锤百炼、反复锻打,方可成形——许国自然是没有这般工艺,这些武器都是从别国购买的。
还有大斧数十柄,斧首宽一尺有余,刃口淬得精光,柄长五尺,其柄上刻着“破”字,专为攻城破阵设计。
而后有车覆以厚毡,揭开之时,但见神臂弓数十张,此弓以山桑为胎,檀木为弰,鹿筋为弦,全长四尺五寸。
军校用“踏橛张弩之法”示范,即是,以双足蹬弓背,双手拽弦入扣。
据说,这“神臂弓”射程可达三百四十步。
其后车辆中有数箱猛火油柜,此物以铜为柜,下置四脚,上有唧筒,内装猛火油。
还有铁火炮数十枚,形如西瓜,以生铁铸壳,内填硫磺、砒霜、铁蒺藜等物。
最后是火铳,铁铸管形,一端为药室,可盛火药、弹丸,一端为铳口。用时引火燃药,气冲弹发,能透甲穿木,是军中利器。这玩意儿,形制虽简,却凭火药之力,远胜弓矢。
众士兵见如此之多的利器,接连欢呼:“太好了,我们的兵器终于来了!”
众人:“这难道就是嶂王的实力吗?”
虞踶令对“嶂王”这个词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兴许是……在枳国听过?
很快,铁叶车队驶向了兵器库,众人纷纷散开,皆回去继续操练。
而后,士兵们虽人在校场之上,心却早已飞入了兵器库里。
自许玉之战已过去三年有余,老兵许久没摸兵器,心里直发痒;新兵蛋子也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在战场上闯下一番威风来,这第一步便是拿兵器。
操练结束之后,众人便要按武器分队伍,例如,用剑的去“剑字军”,用刀的去“刀字军”。
而黄吉所领队伍便是刀字军,虞踶令决定留在原来的队伍中,他原本是用剑的,正因如此,为了不暴露剑招,他只得换一种武器。
而雷雨鸣原本就用刀,便与虞踶令一同留在了刀字军中。
已经找相应队伍教头报告好了的人,便可以先去领武器,虞踶令与雷雨鸣先行一步去了。
整个军营如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期盼着自己的兵器,如此烈日之下,人们心中的渴望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们疯狂地探着脑袋,仿佛看到一眼便赚了,这显得虞踶令有些太过于平静。
耳边的议论之声如炸药炸开一般,振聋发聩,虞踶令心想:好吵……
士兵们开心得要飞起,根本无人在意虞踶令。他们看着那白花花的铁,比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还要激动。
排队的时光总是最难熬的,虞踶令感觉仿佛过了一整年,终于轮到他时,那人将刀发给了他,他随手就接了过去,转身便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雷雨鸣紧跟其后。
走了没几步远,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兵器落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传来一阵大笑:“你怎么连刀都提不动啊?这么弱,怎么上战场?你还是回去种田吧!”
虞踶令下意识就认为那个人是七爷,不过,他并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可不想跟七爷可怜兮兮的眼神交汇上。
每每看到七爷,虞踶令都会想到十四岁的自己,那年,前域主去世的噩耗传入了他耳中,还没等他准备好,他就穿上了师傅的衣钵,成为了擅者域域主,
那时的他长得没有现在高,穿着那身衣裳,甚至有些撑不起来,当他戴上黑银鹰眼面具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
他成了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而这个杀手组织,乃是枳国第一杀手组织,身为域主,他必须要谨慎之至,万不能在任何事情上出差错。
虞踶令不想去同情七爷,因为曾经的自己比七爷还惨,如今的七爷也是十四五岁。
虞踶令十四岁时便开始杀人,而七爷却怂的要死,总是给人赔笑脸,并且,他仿佛永远都不懂得反抗,虞踶令甚至有些看不起他。
而此时,一匹飞奔的马儿冲进了许国军营,没等众人看清马上那人的长相,那人便没了踪影。
只是很模糊的见到,那人长须飘飘,应是壮年,身着铠甲,个头壮大,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着大刀,威风凛凛。
有人认出了他:“是嶂王!”
有人大喊:“快看,是嶂王!”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向嶂王那边看去,直到连他的背影都瞧不见时,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回过了头。
虞踶令盯着那个背影,心想:嘶……这怎么,有点眼熟?
但嶂王那粗糙的发须告诉虞踶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嶂王。
不过虞踶令忽然想起,他听说过一个嶂王,他原本是枳国的王爷,但从不被皇上重视,被远远发配至边疆,不允许私自回京,因此虞踶令才没有见过他,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皇上的压迫,便投诚到了许国,那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许玉之战正在高潮, 千钧一发之际,嶂王横空出世,帮助了许国,从此成为了许国的王爷。
而他的儿子邵亦穆,也成为了许国的世子。
军中这批新进的武器便是嶂王出钱买下的,如若只是许国,可没有这么多钱,至于嶂王这些钱从何而来?猜也猜得到。
虞踶令并没有过多去在意那个嶂王,可当嶂王经过他身边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嶂王正注视着自己,可缓过神来,那种感觉又没有了:
那是一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感觉,非常真实,不像是错觉。
虞踶令回头看了一眼嶂王离去的方向,在心里悄悄留意下了这件事情。
雷雨鸣顺着虞踶令的目光望去,问:“怎么了?”
虞踶令:“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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