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坡的车上，单元奎一边开车一边憨笑：“老板，你今天可太牛了！你没看宗县那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还有那几个老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秦长青也感慨道：“子龙，你今天这番话，可是把县里得罪得不轻啊。不过，那种形式主义，我也看不惯。”
瞿子龙望着窗外飞逝的、尚显落后的县城夜景，淡淡道：“得罪？如果我们没有让考察团折服的实力，今天就是跪着迎接，他们也未必看得起我们。但只要我们拿出的东西，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那今天的事，就只是强者的个性。秦总，记住，和这些人打交道，谦逊要在骨子里，但姿态必须立在实力上。明天，才是真正的战场。”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运筹帷幄的笑意：“我估计，今晚过后，宗县该急着向市里和姜书记汇报了。也好，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西坡，不一样的。”
......
夜色深沉，清江县委大院家属楼里，宗县长家的客厅烟雾缭绕。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接近十一点，但屋内的气氛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凝重几分。
农业局局长陆生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愤愤道：“宗县，您就是太宽宏大量了！要我说，这瞿子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仗着有几个臭钱，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领导了？今天在那么多外宾面前，他那是打您的脸吗？他那是打我们清江县领导班子的脸！”
工商局局长杨红江扶了扶眼镜，冷笑一声，语气尖刻：“老陆说得对。他现在才赚了几个铜板，就狂得没边儿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要不是县里当初给他政策，给他土地，他瞿子龙现在估计还在县一中门口摆土豆摊呢！忘了本的东西！”
组织部张菊花是个中年妇女，说话带着一股狠劲儿，她尖着嗓子说：“宗县长，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今天他敢当着外宾的面让您下不来台，明天他就敢蹬鼻子上脸，提更过分的要求！不敲打敲打，以后还得了？他还真以为清江是他瞿子龙的天下了？我看啊，就得让他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天’！”
宗乾半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沙发扶手。听着手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跳动的眉梢，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他宗乾在清江经营多年，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而且还是被一个他当初并看不上眼的“个体户”当众羞辱！
然而，他终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深知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他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顾全大局的姿态：“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子龙同志呢，年轻，血气方刚，做事是冲动了点。但我们也要看到，他对我们县的经济建设，确实做出了贡献嘛。解决了三千多人的就业，每年上缴的税收也是实打实的。我们要有容人之量。”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语气里的淡漠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寒意，却让在座三人心领神会——县长这不是不生气，而是不能亲自下场喊打喊杀，需要他们这些“马前卒”去领会、去办事。
陆生立刻接话：“贡献？那是他应该做的！没有政府给的机会，他有什么贡献？我看他就是被这点成绩冲昏了头，忘了自己的斤两！”
杨红江阴恻恻地补充：“就是！现在才刚起步就这样，以后要是真成了气候，眼里还能有谁？怕是连省里的领导他都敢不放在眼里了！这种苗头，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张菊花适时地定下调子：“宗县，您放心，我们知道分寸。肯定不能明着来，影响经济发展的大帽子我们可戴不起。但……适当的‘关心’和‘指导’总是必要的吧？比如工商局是不是该定期去检查一下企业经营是否规范？税务局是不是该核对一下税款是否足额缴纳？还有他们工地上用的工人，手续都齐全吗？安全生产措施到位了吗？这些，可都是我们政府应尽的职责啊。”
宗乾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含糊地说：“嗯，各项工作都要依法依规开展，该检查的要检查，该督促的要督促，这也是对企业负责嘛。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维护市场秩序，也要保护企业的积极性……唉，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这番话，等于默许甚至纵容了他们的“敲打”计划。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纷纷起身告辞。
一场针对瞿子龙及其企业的、以“合法”外衣包裹的行政打压，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的西坡，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瞿子龙正和秦长青、徐晓华等人，总结着今天与考察团初步接触的成果，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似乎还一无所知。
翌日，晨光熹微，数辆轿车组成的车队驶入西坡地界。
车窗后，来自香港及欧美的考察团成员们原本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的目光，在车辆驶入主干道后，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诧所取代。
道路两旁，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农田或低矮砖房，而是规划整齐、风格简约现代的厂区与生活区。线条利落的厂房、错落有致的居民楼，以及远处标志性的公司大楼，无不透露出一种与1986年中国内地普遍风貌格格不入的前卫感。
这些造型奇特、结构精巧、充满未来感的建筑实实在在地呈现在这些世界顶级设计师眼前时，所有的怀疑和矜持都被彻底粉碎了。他们拿着相机疯狂拍照，围着秦长青和他的团队不断提问，关于结构、关于材料、关于设计理念。
“my God…”一位瑛国设计师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几乎将脸贴在了车窗玻璃上。
瞿子龙没有全程陪同，只是关键节点出现一下。
秦长青作为总向导，身着笔挺的中山装，脸上带着自豪而又略显紧张的笑容，亲自为客人们讲解。他首先带领众人参观了已交付使用的精装员工宿舍。
推开样板间的门，考察团成员们再次发出了低低的惊叹。
明亮的采光、功能分区清晰的客厅、铺着洁白瓷砖并配有抽水马桶和热水器的卫生间、设计合理的整体橱柜……这一切细节，远超这个时代普通华夏人甚至许多外国人对“华夏职工宿舍”的想象极限。这完全就是发达国家中产家庭的居住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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