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三等握笔的手猛地一抖,笔尖在稿纸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长痕,浑身轻颤,猛地回过头。当看清站在门口、逆光而立的竟是瞿子龙时,他脸上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显而易见的惊喜,继而……瞳孔深处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或许,在他想来,自己死而复生的侄子又锒铛入狱了,而他平静安稳的日子也终将划上句号。
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子……子龙?你……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他的目光越过瞿子龙,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监狱长、政委、监区长等一大群平日难得一见的领导,更是紧张得立刻站起身,挺直腰板,下意识地想要立正报告。
武云青微笑着对他压了压手,态度和蔼:“,坐,坐,没事,瞿总就是过来看看你。”
其他制服领导也报以善意微笑。
瞿子龙走进监舍,语气平静:“三叔,我过来办点事,顺道看看你。”
瞿三等这才注意到瞿子龙衣着光鲜,搓着手,神情有些不自在:“有……有什么好看的。你事情多,忙,不用老是往这儿跑……”
瞿子龙点点头,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监舍,问道:“原来那些桌子椅子呢?你怎么都让搬走了?”
听到这个问题,瞿三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嗨,我就是来服刑改造的,又不是来度假的。现在能有活干,发挥点作用,心里就挺踏实了。再说,经常有上面的领导来视察,那些太扎眼的东西摆在这儿,狱方的领导们也不好解释,不能给组织添麻烦不是?” 他这话说得颇为“识大体”。
瞿子龙听了,点头表示理解,看来三叔确实比之前通透了不少。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听监区长说,三叔你在写书?”
“是啊,”瞿三等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带着点感慨,“以前在镇政府上班,空闲时间多,也看了些书。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申请了写书。听说写得好了,要是能发表或者得奖,是可以争取减刑的。”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期盼。
“哦?”瞿子龙表现出好奇,如果三叔是真的一心扑在创作上争取减刑,那倒是好事,奶奶知道了也能宽心。他语气缓和下来:“写的什么题材?能让我看看吗?”
瞿三等忙说:“我试着写一本连载的科幻小说。前面的稿子,前天已经托管教帮忙寄出去投稿了,听说报社那边已经录用了,开始刊登了。” 说着,他将桌上那叠手稿递给瞿子龙。
瞿子龙接过来,低头翻阅。稿纸上是工整的字迹,他注意到这是从“第三十章”开始的,前面的内容大概是寄出去投稿了。
但就手头这些章节来看,确实是一本科幻小说,文笔流畅,想象也颇有章法。他随意读了两页,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三叔还有这份文采和构思能力。
“故事大概是什么走向?”瞿子龙问道,想了解更多。
瞿三等大致讲述了一下他构想的故事背景和主线。
瞿子龙一听,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开头框架,和他记忆中后世那本着名的科幻经典《征战太空》有几分相似,但可能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思维禁锢,在情节展开和想象力爆发上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趋于平淡。
瞿子龙笑着指着手稿,直言不讳:“三叔,文笔是真好。不过我觉得,从这往后,可以更大胆一些。科幻读者要的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出人意料的转折,太中规中矩,反而可能达不到效果。”
瞿三等闻言,低头沉思,似乎有些犹豫。可能他早已构思好了后续大纲,突然被瞿子龙否定,一时转不过弯来。
瞿子龙见状,便道:“这样吧,三叔,我把我的一个想法说给你听听,你觉得有道理就参考一下,觉得不行就当听个故事。”
瞿三等抬起头,笑着点头:“好,好,你说,我听听。”
瞿子龙拿出手机,打开小说平台,找到原文,清了清口水,开始阅读《征战太空》的精彩情节。
《征战太空》出版于2004年,以其宏大的世界观、硬核的科技设定和跌宕起伏的情节风靡全球,获奖无数,更是早早被搬上银幕。
他丝毫不担心内容会“惊世骇俗”,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根本看不到他手机,只会以为是他即兴创作的惊人构思。
来到监狱,尤其是见到三叔后,瞿子龙之前焦灼寻找吕少安的心情反而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变得异常冷静和有耐心。他沉浸在对未来科幻巨着的“复述”中,这一讲,就是两个多小时。
他讲述着星际远征、文明冲突、人性考验、科技伦理……情节环环相扣,想象光怪陆离。瞿三等听得如痴如醉,手中铅笔在稿纸上飞快地速记着关键词和灵感,嘴里不时轻声感叹:“子龙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能想出这么磅礴精彩的故事!”他信心大增,觉得经过自己的文字润色,这部小说必定能大放异彩。
就连静静守在监舍门外的武云青、罗学明等一众领导,起初只是陪着,后来也被瞿子龙口中那闻所未闻、精彩绝伦的科幻世界所吸引,一个个听得入了神,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
武云青轻声感慨:“只就知道瞿总是商业奇才,没想到文采和想象力也如此惊人!”
康建军更是对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自家老板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天才。
还有一个人表情古怪,这就是罗学明,从省城过来的时候,吴福堂交代他,瞿子龙是二龙山天师弟子,他多少有些不信,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神神鬼鬼的,但来到清江,一顿明察暗访,终于还是承认了瞿子龙身上有玄幻色彩,但今日得见,内心泛起惊涛骇浪。
这什么操作,看着手掌,另一只手指划拉着,就能说出如同打了草稿般的语言,且内容无比震撼,这是小说吗?不!或许,瞿真人吐露的是,太空中真实发生景象,他为什么说这些,难道人类终需面对这些场景。
终于,瞿子龙将关键情节告一段落,合上了手机。他站起身,准备告辞:“三叔,我今天有很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能久待!”
瞿三等也连忙站起来,表情复杂,嘴上说着:“子龙,以后……以后少来这种地方看我,晦气,对你做生意不好。也别再老是往里捎东西了,太破费。”
说着,一只手却紧紧拉着瞿子龙的手,久久没有松开,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瞿子龙心中微动,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三叔,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好好写你的书,外面的事有我。缺什么就跟管教说,或让他们转告我。爷爷、奶奶还有子宇都很好,你放心。”
又叮嘱了几句,瞿子龙这才转身,在众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中,走出了监舍。身后的铁门依旧敞开着,三叔瞿三等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次探监,瞿子龙内心深处,那根膈应的弦,慢慢慢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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