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冰冷的墙壁贴着朱学东的后背,却压不住他内心翻腾的灼热与冰凉交织的复杂情绪。
徐刚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被紧张行动和破案带来的成就感冲昏的头脑。
回到县局,结束善后工作,靠在办公椅上,朱学东缓缓闭上眼,任由刚才与罗学明书记对峙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飘了,甚至就敢反驳罗书记的决定?是破获几起大案后滋生的骄傲?是同事们“神探”的吹捧让我忘乎所以了?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实至名归?
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内衣。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轴”和“坚持”,不仅仅是“不懂事”,简直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罗书记最后那看似平淡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你在跳什么?!
徐刚怒其不争的警告,只是针对今天的言行么?
朱学东不傻,
他能从城南派出所一个普通民警,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实现辖区副所长、所长再到县局副局长“三连跳”,确实破了几起漂亮的案子外,但更深层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这一切,都绕不开那个名字——瞿子龙,以及自己是瞿子晴男朋友的这层身份。
前任书记姜斌的破格提拔,现任书记罗学明的快速擢升,这两位清江的最高领导,对他这个并无深厚背景的小警察青眼有加,难道真是因为他朱学东能力超群到足以忽视一切常规?
不,他清楚,这背后是姜斌、罗学明与瞿子龙之间非同寻常的紧密关系。而他朱学东,不过是这种关系网络中的一个受益点,一条被顺势提携的“自己人”。
再回想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神探”战绩:二龙山埋尸案、小英雄店对峙歹徒、二十四小时破获客运站偷金案、还有几起沉积多年的悬案告破……每一次,看似是他敏锐果敢、抽丝剥茧,但关键时刻,总少不了瞿子龙看似“无意”的点拨、一个“偶然”发现的线索、或者一个“随口”讲的故事带来的启发。
以前他只觉庆幸,以为是运气,现在细想,哪来那么多巧合?这分明是瞿子龙在不动声色地为他铺路,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将功劳稳稳地送到他手上,助他积攒资本,快速晋升!
想通了这一节,朱学东感到一阵后怕,随即是深深的羞愧。自己享受着瞿子龙带来的红利,却还固执己见,选择连书记的面儿都不给。
这一切的根基,都系于他和瞿子晴的关系。
想到瞿子晴,朱学东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内疚。从初中起就暗恋的那个聪慧清丽的女孩,他鼓足多大勇气才走近她。可自从当上副所长、尤其是副局长后,他沉浸在权力的适应和案件的忙碌中,去西坡的次数屈指可数,和子晴见面越来越少,通话也多是匆匆数语。
他总以事业为重自我安慰甚至自得,觉得子晴理应理解,拥有一个稳重、有事业心的男人,
潜意识里觉得,只要自己位置坐得稳,就是对这段关系最好的保障。
但现在,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他和瞿子晴的关系淡了、冷了,甚至破裂了,瞿子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帮他?失去了这层关系和背后的“超”助力,他这个“破案神速”的副局长,还能走多远?
罗学明书记今天的态度已经说明,在更高的层面,有些线是不能碰的,有些人是一定要维护的。他今天的“不懂事”,很可能已经让罗书记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更长远的,会不会影响到子龙和罗书记的关系。
权力的滋味,他刚刚尝到。那种一声令下,各方资源连动,众人听令行事的感觉,如同最醇的美酒,让人沉醉。他无法想象再回到过去那个需要看人眼色、辛苦奔波却难有作为的小民警状态。
他绝不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必须挽回!必须改变!”朱学东猛地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坚定。他迅速理清了思路:
立刻、马上联系瞿子晴!不能再以工作忙为借口。要主动、要诚恳、要拿出实际行动弥补之前的疏忽。约会、关心、甚至……要考虑将婚事提上日程,用婚姻将这层关系牢牢绑定。
今后的工作,在努力履职的同时,要更加注重“政治正确”,深刻领会领导意图,尤其是罗书记,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莽撞。破案立功固然重要,但维护好与瞿家、与领导的关系,才是他安身立命、更进一步的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清江机械动力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子晴,是我,学东。”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
“哟,朱大局长?今天怎么有空找我这个小民女了?”电话那头传来瞿子晴带着笑意的调侃,但细听之下,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朱学东心里一紧,连忙道:“看你说哪儿的话。就是……就是觉得好几天没见了,想你了。晚上一起吃饭吧?然后……去看场电影?”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又热情。
瞿子晴轻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朱副局长日理万机,还有空陪我吃饭看电影?”
“再忙也得谈恋爱啊!”朱学东顺着话头,鼓起勇气加了码,“要不……把子龙和小雪也叫上?咱们……嗯……一家四口还没一起好好吃过饭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随即传来瞿子晴略带羞恼的啐声:“呸!谁跟你‘咱们’!还一家四口……美得你!”
虽是嗔怪,但语气明显软化了。朱学东心下稍安,又陪着说了几句软话,最终约好了下午五点在人民公园门口见。
挂断电话,朱学东略一思索,又拨通了瞿子龙的电话。邀请小舅子和安纤雪,既是表明态度,也是进一步拉近关系。
瞿子龙接到邀请,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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