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打定主意要和霍立好好较量一番，自娜塔莎带人抵达K市后，便立刻布下人手，一边严密监视霍立的行踪，一边深挖霍家的底细。他在等，等一个能一击致命、让对方再无翻身之力的机会。
经过几日紧锣密鼓的调查，这天娜塔莎前来向夏宇汇报进展。
夏宇指尖划过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忽然，一段尘封的霍家往事闯入视线，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那时候的霍家零售商场远没有如今的风光，在K市只能屈居第二。当时真正的零售业霸主，是刘家的天虹零售，在当地根基深厚、声势赫赫。
转机出在霍明珠嫁入李家之后。这场婚姻像给霍家添了把东风，家族势力随之水涨船高。借着李家在背后的权势撑腰，霍家开始步步紧逼，明里暗里对刘家的天虹零售施压，一点点蚕食对方的地盘。
后来的事，成了K市商界一段讳莫如深的往事。
刘家家主刘卫国突然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尸骨未寒，二代接班人刘海涛又被爆出强奸丑闻，锒铛入狱。没过多久，他便在狱中不明不白地死了。刘海涛的听说妻子见势不妙，卷走仅剩的财物远走高飞，再无音讯。
就连刘海涛的弟弟刘飞，也在一场街头斗殴中被人击中头部，虽保住性命，却成了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
短短几年，曾经风光的刘家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族中一些远亲纷纷迁走海外避祸，留在K市的，只剩刘海涛的妹妹刘佳——她一边拉扯着刘海涛留下的幼子，一边艰难照料着二哥刘飞，在底层苦苦支撑。
刘家的天虹零售，这块曾经的零售业金字招牌，最终也被霍家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
一夜之间，K市叱咤风云的刘家，从云端跌入泥沼，从煊赫豪门沦为社会底层，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K市商界人人心知肚明，这一切背后都有霍家的影子，是他们一手策划了这场覆灭。可霍家势大，没人敢捋其锋芒，那些藏在心底的猜测与不平，终究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烂在肚子里。
夏宇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沉了沉，抬眼对娜塔莎吩咐道：“去找到刘佳，看看她那边有没有能撬动局面的地方。”
k市的深冬总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冷，像极了刘佳此刻的心情。
她抱着怀里熟睡的小侄子，站在老旧居民楼狭窄的阳台上，望着远处市中心那片灯火璀璨的商业区。最高最亮的那栋楼，如今挂着“霍氏集团”的巨幅招牌，而两年前，那里还是刘家天虹零售的总部大厦，是父亲刘卫国一手打拼出的荣耀象征。
两年，足以让一个盘踞k市零售业数十年的家族，从云端跌进泥沼。
刘佳的指尖冰凉，轻轻划过小侄子柔软的头发。这孩子才六岁，却已经很久没再笑过了，他大概还记得，曾经骑在爷爷脖子上逛自家商场的日子，记得爸爸把他架在肩头的温暖。可现在，刘卫国在一场蹊跷的雨夜车祸中当场身亡，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杳无音讯；她大哥刘海涛，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天虹继承人，在父亲头七刚过时就被爆出“强奸”丑闻，证据确凿，一审即被判入狱，半年后“突发疾病”死在了狱中；大嫂也受不住打击被娘家接往海外。就连一向冲动但护着她的二哥刘飞，也在为大哥奔走鸣冤的路上，“意外”卷入一场街头斗殴，被人一棍打在脑袋上，醒来后就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认不出人，只会对着空气傻笑。
一夜之间，天塌了。
刘家的顶梁柱接连折断，天虹零售成为一块大肥肉。霍家，那个一直屈居第二、被刘家压了一头的霍家，在霍明珠嫁入李家之后，像是突然长了獠牙。他们借着李家的权势，用雷霆手段蚕食天虹的市场，冻结刘家的资金链，最后以一个近乎白捡的价格，收购了濒临破产的天虹零售。
整个k市商界都在窃窃私语。谁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那场“恰到好处”的车祸，那个时间点“精准爆发”的丑闻，还有刘飞那场“莫名其妙”的斗殴……每一步都踩着刘家的命脉，每一步都透着霍家的狠辣。
可霍家如今势大，李家的影子在背后撑腰，谁敢说一句不是？那些曾经和刘家称兄道弟的人，如今见了她，要么低头匆匆避开，要么眼神躲闪，连一句安慰都不敢说。
屋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叫声，是刘飞。他大概是醒了，又在找东西。
刘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转身抱着孩子进屋。狭小的客厅里，刘飞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变形的玩具车，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看到刘佳，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却突然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举着玩具车朝她晃：“车……车……车……”
刘佳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二哥以前最疼她，可现在，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她走过去，把孩子放在沙发上，轻轻拿过刘飞手里的玩具车，柔声说：“二哥，乖，我们不玩了，该吃饭了。”
刘飞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抢过玩具车，死死抱在怀里，尖叫道：“我的！是我的！不许抢！”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蜷缩着身体往角落退。
刘佳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她知道，二哥是被打怕了，也是被那场“斗殴”里的人吓坏了——那些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霍家派来的。
锅里的粥熬好了，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刘佳盛了一碗，想喂给刘飞，他却只是摇头，继续抱着玩具车喃喃自语。
她只能先喂小侄子。孩子饿了，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到一半，突然抬起头，小声问：“姑姑，爸爸妈妈和爷爷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刘佳的手一抖，滚烫的粥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她强扯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孩子的脸：“他们……他们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姑姑会照顾好你和二伯的。”
“可是……”孩子的小嘴瘪了瘪，还是没说出什么。
刘佳看着侄子这样，心里也像针扎一样，勉强的笑了笑：“快吃饭，吃完了睡觉。”
孩子看着姑姑难受的样子，不再问，乖乖地把剩下的粥喝完，躺到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皱着。
刘佳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熟睡的孩子和角落里痴傻的二哥，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知道是谁。
整个k市的人都知道是谁。
霍家，是他们，用最卑劣、最残忍的方式，毁了她的家，夺走了她的一切。
刘佳慢慢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倒下。为了怀里的孩子，为了这个家仅存的血脉，为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哪怕身处黑暗，她也要活下去。
敲门声响起时，刘佳正费力地给刘飞擦脸。他今天情绪格外烦躁，把毛巾扔在地上，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尖叫。刘佳捡起毛巾，额角渗出细汗，听到敲门声，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门的方向。
这个时候会是谁？
她安顿好刘飞，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气质冷冽，不像这个老旧小区会出现的人。刘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握紧了门把，没有立刻开门。
“刘小姐，我叫娜塔莎，”门外的女人声音清晰，“我有办法帮你报仇。”
刘佳的呼吸猛地一滞。
报仇？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尘封已久的伤口。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叫出声。
是霍家的人吗？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她？还是……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
娜塔莎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警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但刘小姐，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霍家的手段，你比谁都清楚。你留在这里，和你侄子、你二哥一起，迟早会被他彻底‘清理’掉。”
这句话戳中了刘佳最深的恐惧。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是啊，她没有选择，可她也不敢相信任何突然出现的“救世主”。霍家的爪牙无处不在，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
“你走吧，”刘佳的声音干涩沙哑，“我不需要帮助。”
门外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娜塔莎略显低沉的声音：“我会给你时间考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一张卡片被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脚步声远去后，刘佳才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张黑色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她捏着卡片，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混乱不堪。
“谁……谁啊？”身后突然传来刘飞含混的声音。
刘佳吓了一跳，赶紧把卡片塞进裤兜，回头看见刘飞正扶着墙站着，眼神依旧空洞。她松了口气，强装镇定地说：“没事，一个走错路的。二哥，我们回房间去。”
她走过去想扶他，却被刘飞猛地甩开了手。
刘佳愣住了。
刘飞很少会抗拒她的触碰，更让她震惊的是，下一秒，刘飞的眼神变了。那层笼罩在他眼底的混沌突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锐利和冰冷，像蛰伏已久的狼，终于露出了獠牙。他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正常的语调说：“那个女人，你跟她约时间。”
刘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二……二哥？你……”
“我没疯。”刘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确认没有异样后，才继续说道，“从被打那天起，我就知道，想活下去，想报仇，只能装疯。”
刘佳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冲击着她的神经。二哥没疯！他一直都醒着！他亲眼看着家里发生的一切，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蜷缩在角落，忍受着旁人的白眼和欺凌！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哽咽着问。
“告诉你有什么用？”刘飞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那时候霍家盯得最紧，你带着孩子已经够难了，我不能再让你分心。我必须藏起来，像老鼠一样，偷偷收集他们的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刻骨的恨意：“爸的车祸，大哥的冤案，还有我头上这一棍……全是霍家干的！如果我不装疯，他们又怎么放心让我们活下去。
刘佳呆呆地听着，原来二哥承受了这么多。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唯一的支柱，却不知道，二哥一直在黑暗里，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最后的希望。
“那你……”
“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刘飞打断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管她是谁，有什么目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霍家快动手了，我能感觉到。他们不会允许刘家还有人活着，尤其是……”他看了一眼里屋熟睡的小侄子，“尤其是大哥的孩子。”
刘佳浑身一颤。
“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刘飞说，“我会跟她谈。你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是二哥，她万一……”
“没有万一。”刘飞的语气异常果决，“我手里有霍立的把柄。去年夏天，他在周启宏的酒店强奸了一个来k市旅游的女学生。是周启宏帮他处理的，但他没想到的是，酒店保安里面有一个以前受过我们家的恩惠，他把监控销毁前复制了一份，后面给到我。里面清楚的拍到霍立把人拖进酒店房间。还有，天虹被收购时，霍家做了假账，偷税漏税的数额大到足以让他牢底坐穿。这些，就是我们的筹码。”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刘佳的心里炸开。她从没想过，二哥竟然握着这么重要的证据。
“我会和那个女人谈谈，如果可以最好安排你和孩子走，立刻，马上，去国外，越远越好。”刘飞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舍，“这里的事，我来处理。霍立欠我们刘家的，我会让他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
刘佳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二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二哥选择了留下来和霍家做最后的周旋基本是九死一生。
“不，二哥，要走一起走！”她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
刘飞轻轻推开她的手，眼神温柔了一瞬，却依旧坚定：“佳佳，你要带着孩子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这是爸和大哥的心愿，也是我的。”他抬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说完，他重新垂下眼睑，眼神又恢复了那副痴傻空洞的模样，嘴里开始念叨着不成调的儿歌。
刘佳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二哥蜷缩回角落，抱着那个变形的玩具车，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裤兜里的黑色卡片硌得她皮肤生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二哥，要走上一条布满荆棘和鲜血的路了。
而此时的霍霍家，大概还不知道，他们以为早已被彻底碾碎的刘家，其实还藏着一颗足以将他们炸毁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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