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市崩溃的余烬尚未熄灭,荒北的琉璃宝镜已如毒日悬于东夷城顶。
珍宝阁内,权贵为一面能照见灵魂褶皱的镜子癫狂竞价,金锭砸碎最后一丝理智。
当太子颤抖着交出祖传蟠龙佩换取等身镜时,东夷城的经济脊梁在琉璃幻影中彻底崩塌。
盐的恐慌还在东夷城的大街小巷里蔓延,带着海腥味的空气里飘着咒骂和孩童饥饿的哭嚎。米铺前挂着的木牌,“斗米千钱”的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排队的人群双眼赤红。穿着破旧麻衣的老妇攥着几个铜板的手不住发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绝望。然而,就在这片愁云惨雾笼罩的城池中心,朱雀大街的“珍宝阁”门前,却上演着一幕荒诞而疯狂的盛宴。
车马如龙,香风扑鼻。华贵的锦缎车帘掀开,露出东夷城最有权势的面孔——城主拓跋宏的胞弟拓跋威、掌握海贸命脉的巨商海大富、还有那些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的世家家主们。他们脸上丝毫不见盐荒带来的阴霾,反而洋溢着一种病态的亢奋,目光灼灼地盯着珍宝阁紧闭的大门,仿佛那门后藏着登天的阶梯。
“吱呀——”沉重的包铜大门缓缓开启,珍宝阁那位被罗网牢牢掌控的胖掌柜,脸上堆着谄媚到近乎虚假的笑容,声音洪亮得压过了朱雀大街的喧嚣:“诸位贵人!久等了!荒北工坊感念东夷友邻,特以‘友谊之价’,奉上绝世奇珍——‘琉璃宝鉴’!此乃天工造物,非人间凡品!数量有限,先睹为快!”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贵人们顾不得矜持,蜂拥而入。
阁内,明珠高悬,亮如白昼。然而,所有璀璨的灯火,都在中央展台上那几面静静矗立的琉璃镜前黯然失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惊呼声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一双双养尊处优、惯于俯瞰众生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照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景象。
第一面,是半人高的梳妆镜。黄花梨木的镜框温润古朴,镶嵌着细碎的彩色琉璃,华美异常。但真正摄人心魄的,是那光洁如水的镜面!它清晰地映照出靠近者的每一根发丝,额角沁出的细汗,甚至眼底因昨夜放纵而残留的一丝血丝。一位以美貌着称的世家小姐,痴痴地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和镜中分毫毕现的影像完美重叠,她甚至能看到鼻翼旁一粒平时被脂粉精心掩盖的、微不可察的小痣。她的呼吸瞬间急促,眼中迸发出势在必得的狂热。
第二面,是椭圆形的壁挂镜,边框简洁流畅,更显镜面之奇。一位身材发福的豪商凑近,镜中那张被酒色财气浸润得油光满面的脸纤毫毕现,松弛的下颌线、粗大的毛孔,甚至脖颈处堆叠的赘肉都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避开这过于“真实”的自己,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自己。一股混杂着羞耻与强烈占有欲的火焰,在他心底猛地蹿起——这样的神物,必须属于他!它能时刻提醒他保持威严!
第三面,也是最为震撼的,是那面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抬动的“山河社稷”宝镜!它几乎等身之高,镜框由整块深海阴沉木雕琢而成,云纹翻涌,瑞兽盘绕,透出沉重古朴的威仪。而镜面,光洁得如同截取了一片苍穹!城主胞弟拓跋威第一个站在它面前。镜中,他保养得宜但难掩岁月痕迹的面容被放大,一丝傲慢、一丝疲惫、一丝被权力浸染的阴鸷,甚至眼角那几道连最宠爱的姬妾都不敢提及的深刻皱纹,都如同被利刃镌刻般呈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灵魂的褶皱,看到了那层金玉其外的皮囊下,日渐腐朽的实质。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征服欲取代——掌控它!如同掌控一面照妖镜,让所有在他面前的人都无所遁形!
“嘶……这……这真是仙家手段啊!”海大富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我出五千两!那梳妆镜,我要了!”一位贵妇尖声叫道,打破了死寂。
“五千两?笑话!我出一万两白银!”立刻有人加价。
“一万五千两!梳妆镜归我!”
“两万两!壁挂镜!”
竞价声瞬间如同沸油入水,轰然炸开!平日道貌岸然的贵人们,此刻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眼中只剩下那晶莹剔透的镜面,理智在琉璃幻影中燃烧殆尽。金锭银锭被随从捧着,沉甸甸地砸在特制的檀木托盘上,发出沉闷而诱人的声响。
珍宝阁的胖掌柜,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罗网鹰犬特有的冰冷与嘲弄。他微微抬手,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将一面稍小的琉璃镜搬到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展位。这面镜子边框稍显朴素,但镜面品质丝毫不差。一个混在人群中的“托儿”——一个精瘦、眼神活络的中年人,立刻扑了过去,发出夸张至极的惊呼:“天啊!这……这面‘玲珑心’宝镜!竟能映照人心善恶!你们看!快看镜子里我的脸!”他指着镜中自己那张带着市侩笑容的脸,“是不是连我心底想赚大钱的心思都照出来了?掌柜的!这‘玲珑心’多少?我出三万两!不!五万两!倾家荡产也要买!”
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本就疯狂的贵人们更加确信了琉璃镜的“神异”,生怕错过了窥探人心、彰显权势的至宝。竞价瞬间飙升到令人咋舌的高度,金库里的积蓄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流进罗网早已准备好的钱袋。拓跋威以十万两白银的天价,死死压住了几个竞争者,将那面让他又惧又爱的“山河社稷”宝镜揽入怀中。他抚摸着冰凉的镜框,看着镜中自己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发出一阵满足又神经质的低笑。
东宫,太子书房。烛火摇曳,却驱不散角落的阴霾。
太子赤红着双眼,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在铺着名贵雪狼皮的地毯上来回踱步。他面前书案上,摊开着一份来自珍宝阁的密函,上面只有一行字:“山河社稷镜,仅此一面,价高者得之,已有人出价黄金十万两。”
十万两黄金!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太子心尖都在抽搐。他早非昔日挥金如土的储君。为了维持东宫庞大的开销、收买人心、填补因琉璃镜而疯狂购买其他奢侈品(那些同样来自荒北、被罗网暗中抬价的“奇珍”)留下的亏空,他的私库早已被榨干。他甚至偷偷变卖了母妃留下的几箱体己首饰。
“镜……本宫必须要那面镜!”太子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气低吼,声音嘶哑,“有了它,站在群臣面前,谁还敢质疑本宫的威仪?谁还敢背后议论本宫失势?它是本宫重振声威的象征!是镇住朝堂的法宝!”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扭曲的逻辑在欲望的催化下变得无比“合理”。
“殿下……”内侍总管佝偻着腰,面如土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府库……真的空了。账房那边,连这个月侍卫和下人的例钱都……都支不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太子那张因焦躁和贪婪而愈发扭曲的脸,“珍宝阁那边说……只认现钱或等值的硬货,概不赊欠……”
“硬货?”太子眼中陡然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他猛地冲到内室,从一个隐秘的暗格里捧出一个紫檀木匣。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温润无瑕,一条五爪蟠龙盘踞其上,龙睛镶嵌着两颗细小的、却仿佛蕴含星河的赤色宝石。龙口微张,似要吞吐云霞。这是开国太祖传下的“蟠龙云海佩”,南庆历代太子的身份象征,也是储君气运所系之物!
总管看到此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此乃太祖信物,国之气运所系!若被陛下知晓……若被外人知晓……殿下,这是动摇国本啊!”
“国本?”太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中血丝密布,状若疯魔,“本宫若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国本?!叶宇!都是叶宇那个孽种逼的!他要把本宫逼上绝路!这玉佩,死物而已!能助本宫翻身才是它最大的用处!”他一把推开总管,如同捧着烫手的烙铁,又像是抓住唯一的生机,声音带着孤狼般的决绝:“去!找‘恒通典当行’的孙掌柜!让他立刻、马上!把这玉佩换成金子!十万两!少一两都不行!告诉他,若敢泄露半句,本宫诛他九族!”
总管浑身瘫软,看着太子狰狞的面孔,知道再劝无用。他颤抖着接过那重若千钧的木匣,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太子粗重的喘息。他踉跄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东夷城灰暗的天空,喃喃自语:“镜子……有了镜子……本宫就还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下意识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琉璃鼻烟壶,贪婪地吸了一口,那晶莹剔透的小瓶,映着他苍白失神的脸庞。
珍宝阁,顶层密室。赵高隐于阴影之中,听着手下“商贾”的汇报。
“大人,拓跋威、海大富等十七家顶级权贵,已耗空大半积蓄,争抢走七面琉璃镜。其中拓跋威所付十万两白银,几乎掏空了其家族五年的盐利收入。”
“中小世家争抢其余五面,溢价均在五倍以上,多有典当祖产、抵押商铺之举。”
“恒通典当行密报,太子心腹持蟠龙云海佩秘密抵当,作价黄金十万两。孙掌柜已按计划收下,并立下死契。”
“另,东夷城各大钱庄,今日兑出金银数量,已达平日百倍之巨。罗网掌控之‘富通钱庄’,已悄然吸纳其中七成。”
“盐铁司主官张谦,私下变卖三处田庄、两艘海船,购得一面壁挂镜,其夫人已炫耀于城主府宴会之上。”
一条条情报冰冷地汇总,勾勒出一幅东夷权贵阶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被疯狂掏空根基的末日图景。赵高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嗒嗒”声。他那双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终于掠过一丝满意的幽光。
“很好。”他的声音阴柔而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孙掌柜把太子的玉佩,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荒北。主上,想必会‘喜欢’这件礼物。”他微微停顿,嘴角扯起一丝残酷的弧度,“通知下去,‘金蝉计划’第三步,明日启动。让我们的粮商,把最后那批陈粮,标价——斗米两千钱。”
城主府,拓跋宏的书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拓跋宏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窗外,是东夷城渐起的万家灯火,可在他眼中,那灯火之下,全是涌动的不安与绝望。他手里捏着一份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大人……”张谦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官威,只剩下恐惧和不解,“刚得到消息……西市……西市粮价……涨到斗米两千钱了!百姓彻底疯了!已经开始冲击官仓……守军快挡不住了!”
拓跋宏没有回头,肩膀却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两千钱!这已经不是米价,这是割肉的刀子!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城外饥民汇聚、城内暴乱将起的呐喊。
“还有……大人……”张谦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属下今日在珍宝阁……看到……看到夫人新得了一面荒北的琉璃宝鉴……听说……花了近两万两白银……夫人她……还特意在宴会上炫耀……”
“咔嚓!”拓跋宏手中的紫砂茶杯被他生生捏碎!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滴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下。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那双曾经锐利、充满野心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绝望,还有一丝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和疯狂。
“琉璃镜……呵呵……好一个琉璃镜……”拓跋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恨意,“叶宇……你好毒的手段!”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名贵的金丝楠木案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盐抽我东夷之血!用玻璃毁我东夷之骨!再用这照妖镜一般的琉璃宝鉴,乱我权贵之心,榨干我东夷最后一滴骨髓!”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惨笑道:“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叶宇……是要让我东夷城,从根子上烂掉!变成一座堆满琉璃垃圾的……死城!”
窗外,隐隐传来西市方向暴动的喧嚣和火光。那火光,映在拓跋宏绝望的瞳孔里,仿佛是整个东夷城正在燃烧的挽歌。
荒北,帝宫观星台。夜风猎猎,吹动叶宇玄黑色的帝袍。
他负手而立,帝瞳开阖间,金光流转,穿透万里云层,俯瞰着东夷城的方向。那里,几处冲天的火光在夜幕下格外刺眼,如同这座濒死之城最后挣扎的疮疤。
赵高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半步,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匣内红绸衬底,静静躺着一枚龙睛赤红、仿佛蕴藏星海的蟠龙云海佩。
“陛下,‘金蝉’已吞下最后的饵料。东夷权贵之财,十之七八已入我瓮中。太子殿下的‘心意’,也送到了。”赵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明日,斗米两千钱。东夷……将再无隔夜之粮。”
叶宇的目光在那枚象征着南庆储君气运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玉佩温润的光泽,映着他眼中无情的寒芒。
“做得好。”他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告诉公输班,琉璃镜工坊,继续全力开工。东夷城的贵族老爷们……还没照够呢。”他微微抬手,指向南方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让这琉璃幻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琉璃幻梦未醒,粮价再翻利刃。
太子的蟠龙佩在叶宇掌心化为冰冷玩物,拓跋宏呕出的鲜血染红波斯地毯。
当斗米两千钱的木牌挂上粮铺门头,东夷城最后一道名为“秩序”的高墙,在绝望的哭嚎中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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